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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高考临近。

5月20日的时候,凌默给许长春准备了个礼物,一个星环项链,两个环状轨道,相交缠绕,蓝色的圆环,在银环的衬托之下,梦幻亮眼。

从前,凌默觉得,有缘无份的人,像是两条相交的直线,虽然会相遇,但最终也会走远。

而两不相干的人,要是能像两条平行线,也算是一种福分,虽然不曾在一起,可毕竟一路同行。

凌默想要的爱情,就像送给许长春的项链,你我轨道相交,永不分离。

她送给他的时候,笑着亲手为他戴上,黑色而光滑的长绳,蓝银色的星环垂坠在许长春的锁骨间,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非常好看。

凌默哪知道,星环一般的爱情,是以彼此被困住为代价的,诺言像是咒语,让两个人,无法逃离。

或许许多年后,许长春不愿意摘下那项链,是因为那是凌默踮着脚尖,双手绕过他的脖颈,亲手为他系上的吧。

高考前几日,为了布置考场,学校提前一周,通知了不用去上课。

大家把所有带着青春回忆的书籍和物品搬离教室的时候,不约而同地,把这几年积攒的卷子,洒向了空中。

喧闹的人群挤在走廊里大声呼喊,白花花的卷子,像雪花一样,铺满了整栋教学楼楼下,凌乱得像每个人,来不及收拾的青春。

凌默跟父母说,不用再送东西来。

最后几天的心态,凌默不想再被任何不相关的事,带起任何波澜。

夏季的暑热,被台风带来的雨水浇散了,留下一片宁静。

凌默高考前,一场大雨之后,和许长春一起,撑着伞,终于向西走到了堤坝的尽头,七色的彩虹桥,横跨在水面。

没有想象中的欢欣雀跃,没有情话,亦没有拥抱。

许长春的眼中,流出的,仿佛千年不冻的冰川,有着光,却让人感到疏离,

凌默静伫着看了一会儿彩虹,带着一份得偿所愿的平静,便往回走了。

路上水泥道上的水洼倒映着那广阔的天空,和那并肩的人儿,平野中,黑色的伞渐渐变得渺小,消失在路的尽头。

高考前一天,凌默仔细盘点了几次要带的文具和证件,确保没有遗漏,便早早睡了。

曾经提及无数次的大关,终于到来时,却也和往常的年级考试一般,大家见面不相识。

凌默机械地走进考场,按考号,坐到了第一排,监考官面前的位置。

考卷拆封前,为表公正,监考老师都会把试卷袋给凌默看过,这样的互动,倒让凌默不至于在等待中,感到紧张。

下午第二科目的数学,凌默感觉遇到了一座珠穆朗玛峰,而她只有一双脚。

那卷子最后两道分数占比极高的题目,凌默竟然连看都看不懂,更别提下笔。

她反复核对了两次前面的其他答案,确保最后不会更改了,便双手撑着头,死死盯着空着的卷子,希望能找到一点思路。

考试时间过了一半,凌默感觉外面走动的人慢慢多了起来,她所在的考室在一楼,有人路过,对着窗户里面的人说,“交卷吧,没希望了”。

是啊,没希望了。

如果这样的卷子交上去,得到的分数,怕是凌默学数学以来最低的分数了。

可又能如何,凌默只好有的没的,把相关的公式写了几个上去,对题目做了基础解析。

不幸中的万幸,只好希望这个她答不上来的题,别人也有同样的遭遇。

那天交了卷,回去的路上,都是聚着互相哀叹的人。

凌默头也没抬,回了宿舍,放下东西后,一个人出去了。

她想让自己忘掉已经发生的一切,不想在任何信息中,加深懊悔。

便绕过了所有人流,去了最没有人去的校道上,一个人慢慢走着,偶尔抬头看看天。

不知不觉,却走到了许长春宿舍前的白兰花树下。

凌默抬头看了细细碎碎的光,在黄昏的斜阳里,从树叶间隙中漏下来。

闭着眼,深呼吸了一口,又长舒了一口气,便加快了脚步。

回到宿舍,还没到八点,凌默就拉上帷帐,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安然睡下了。

第二天,凌默重复着第一天的一切,早早吃了早餐,就出门了。

在这样的时候,凌默连呼吸都尽力控制得平稳而均匀,不让自己慌乱一丝一毫,影响了情绪思路。

时间从不因任何人任何事,就停止了它的脚步,多情的,只是时间里的人。

两天的考试,匆匆就过去了。

6月8日下午,考试结束的铃声一响,家长们从校门口接踵而入,学子从考场中汹涌而出。

凌默一出来,就看到了父亲骑着摩托车,停在教学楼边的校道旁等着。

她以为,会是和往常的任何一个学期一样,可以慢悠悠地收拾宿舍的行李,再充满仪式感地,和这个生活了六年的校园告别。

却没成想,会是这样的无缝衔接。

看情形,不出意外,她甚至都没有时间和许长春告别,就结束了整个高中,随父亲回到家中去。

凌默和父亲轻描淡写了两句考试的情况,只说,“等结果吧,反正都已成定局”。

便提出,回宿舍放个东西,再回家。

老天爷似是看透了凌默的不舍,故成人之美,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凌默到楼下时,看着大雨,摩托车反正暂时走不了,就让父亲在原地等她,便撑着伞跑进了雨里。

雨水从四面飞溅飘洒而来,到了地上,汇聚成一股流水,没过了凌默的脚踝。

她一边跑着,一边给许长春打电话。

从今后,不知何时能再相见。

回到家,凌默不知道需要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父亲再送她出来。

“你在哪,我把外套还你”。

凌默想跟许长春道一声别,但这一面,总要找个借口,才不会显得她因为不舍而失了分寸。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校服外套,终归是有由头的,毕竟还有东西未还。

等跨越足球场,在校园主干道旁的阶梯上见到许长春,凌默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雨伞上,凌默大声地说了句“我来给你还衣服”,便准备要脱下身上的校服。

“你留着”,许长春淡定地说。

凌默没想到,此行的目的,到此算是终结了。

风雨催人急,本来很多话,应该在一个月夜里慢叙,这样的雨里,多站一会儿,身上就湿透了,凌默觉得心里的许多话,显得有些多余。

“再见了!”

她挤出一个微笑,眨着眼睛,跟许长春短暂地告别,就转身跑回去了。

“许长春啊许长春,为何你总是这样惜字如金。难道就如你日记本里写的,蒋晓秋是你的知己,而我凌默不是。又或者,你觉得我亦是知己,所以你心里所想的,不用说出口,我都应该懂。”

凌默跑过了大半个校园,淋了一身雨,期盼的是一场难舍难分,或是相约来日。

她怕他还有什么话,还没说出口,心想着,总要见一面,给他说的机会。

可他平静如斯,淡然如许,凌默竟然没有办法上前给他一个最后的拥抱,便这样匆匆分离。

说来也是可笑,凌默花了无数个日夜,辛辛苦苦背住的知识点,在交卷那一刻开始,便抛诸脑后了,而整个高中,留给她最深的遗憾,竟然是许长春。

她想着那些许多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心不在焉的,以至于父亲去市场买她最爱吃的白切鹅时,她连坐在摩托车后座等,小腿都能被排气管烫出两指宽的伤来。

回到家中的几日,凌默一日比一日,思念更甚。

听闻有面对农村的职业技能培训,可以免费学习电脑,凌默便在父亲的接送下,每日往返县城,参加学习。

中途许长春和他哥哥来过一次,在培训中心门口,匆匆见了一面,前后不到一分钟,凌默把之前借许长春的两百块,还给了他,便看着他转身离去了。

那天的风穿过街道,吹得凌默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

她穿着那套白色拼接着深蓝衣袖的排球服,在风中凌乱。

凌默记得,去年的风,也是这么大,她穿着一样的衣服,许长春和她说的等她六年。

未来的路,在何方,凌默看不清,只知道,眼前的分别,是那样的真切。

培训班结束后不久,凌默便随母亲来了佛山。

本来身体不好,需要动手术的,因为要照顾凌默高考,母亲心里挂念,便跟医生讨了药,就提前回来了。

如今高考结束,凌默又刚好可以顶上父亲的岗,负责看护,不至于影响农忙时节的活。

城市的水泥森林让凌默感觉到陌生,这里的人,自然而发的,都是粤语,一个对于凌默,极其陌生的语言。

虽然外婆是澳门的,妈妈也会一些,但凌默只在小时候,母亲开玩笑时教过她一两个不太标准的发音,剩下的,就是电视的洗发水广告上,曾经听到过。

想起三年前,中考的录取分数线出来后,凌默为了那一分心有不甘,听了舅舅建议,去市二中的招生办公室问问,有没有机会破格录取。

回想起来,真是一场闹剧。

母亲一乡下妇女,带着十五岁,从来没出过小县城的凌默,坐着大巴车,拎着大包小包,到了市里,当晚住了一间最便宜的小旅馆,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

窗户靠着马路边,汽车行驶而过,嘈杂喧嚣,和乡村那宁静的夜,完全不同。

那晚凌默没睡好,她自卑,被拉着上来的时候,她带着极大的不情愿。

想到第二天,还要跑到那庄严的学府,去讨一个不太可能的结果,凌默觉得这是多此一举,更是把她的尊严拿出来再践踏一次。

她们连一套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到了招生办公室,意料之中的,被无视了。

是啊,凌默支支吾吾不知道要说什么,而母亲,连普通话都说不清楚。

孟母有三迁,凌默觉得自己虽然是女儿身,但父母亲尽自己所能,克服自己的局限,要给凌默最好的学习环境,让她感动不已。

在离开那座现代化的校园的时候,凌默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容不下她的地方,咬了咬牙,立志要有一天,要让这里的人,仰望她。

后生可畏,在于他们拥有时间。

凌默回想这三年,是否不忘初心,问心无愧,往事历历在目。

此时的结果,已经不重要了,过去的时光里,她两耳不闻窗外事,勤勉刻苦,恨不得把自己当作蜡烛,灯芯也烧尽。

那种压抑,她是再也不想去重来一次,即使那段时光里,有许长春。

而今,在另一个陌生的城市,凌默和母亲,两人相依为命,同命运抗争。

母亲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只有凌默一个家属在,医生中途出来问她,是否要开刀,她听完医生的建议,只好同意。

独立,是十八岁的生命里,必须要学习的事。

不再有人陪着,无助的时候,能递过来一个眼神。

手术后的当晚,母亲昏迷着躺在病床上,麻药劲儿还没过。

医生叮嘱了晚上不能睡,要看着,有事情得马上喊医生。

那一瓶接一瓶的药水,点点滴下,夜,安静得凌默一直打瞌睡。

她坐在病床边上的简易床上,用手撑着下巴,可还是不小心睡着了。

等到失去平衡,猛然惊醒,药水已经滴完,鲜红的血沿着输液管爬升,快要进了中间的缓冲处。

凌默吓坏了,奔跑着敲开了护士的门,等到换好药水,一切又恢复了宁静。

凌默在自责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仪器上起伏的生命线,生怕因为自己的疏忽,失去了自己最亲爱的人。

困了,就掐自己,直到天亮。

有时,凌默感觉母亲也是一个孩子,会在长久的平静中,心率逐渐下降,听到凌默的呼唤,又立时恢复过来。

让凌默觉得可爱的,是第二天医生来查房,听到医生的声音,母亲连心跳都快了许多,像极了被老师盘问作业的小学生。

所以,每次凌默觉得昏迷中的母亲意志消沉时,就诈一下她,在耳边轻轻说,医生来了。

这一招,果然屡试不爽。

那段寸步不离病房的日子里,母亲的身体渐渐恢复,账单也像流水一样,每日更新送来。

凌默渐渐都不记得每天是星期几,虽然心里知道查成绩的时间,但已经没有那种强烈的渴望,去得到什么结果。

查成绩需要电脑,凌默记得出成绩后的一个小时后,堂兄查了结果后,给她打了个电话。

一科科分数报下来,数学果然如料想中的一样差,其余的,没有很惊艳,但也算可以,总分算下来,清华肯定是不可能了,但也是一个保稳的数。

凌默继续像往常一样,在病房里陪妈妈看电视,夜幕降临时,凌默的手机上,都是同学发来问分数的消息。

一个个回复下来,那些平时比凌默好的,不好的,听到凌默的分数后,沮丧又礼貌地,回复了自己的情况。

大家的热闹景象慢慢恢复平静之后,大抵是只有凌默没往学校报成绩,年级组长给凌默打了个电话,听了凌默的回答后,告诉她,“目前得知的分数里,你排第三名。”

这是个令人开心的瞬间。

有这样的结果,凌默已经很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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