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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傲雪困顿地支起上半身,低头看他,被眼前明媚的笑容晃了眼,抬手揉揉眼睛。

季白忙叫道:“快别揉!哭过的眼睛再一揉,该肿啦!”

晏傲雪满面倦容地纵身跃下,身手矫健地落地,看得季白垂涎三尺,“哎呀,我要有阿姐这身功夫就完美了,此生无憾啊!”

晏傲雪勉强睁开睡眼,回过头,伸出雪白纤长的食指,使劲一戳他额头,“拿出你遛马走狗的那份热乎劲,功夫早就精进了!什么时辰了?”

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终于清醒些。

“都戌时了!”季白精神抖擞,一到这个时辰就来劲,多姿多彩的夜生活就要开始了。

“你兴奋什么?”晏傲雪睨他。

“出去吃饭啊!吃饭吃饭,没别的!阿姐来纪都,我还没给阿姐接风呢!今晚我做东,菜点最好的!”季白一拍自己的小胸膛,笑得有点憋不住了。

“那还等什么?走啊!”晏傲雪抬腿就走。

季白一把拉住她,“不行,阿姐你得洗洗!身上馊了都!”

入夜时分,一驾黑漆描金、纹饰繁缛精美的马车停在极乐楼前。打车上跳下一位面如冠玉、皓齿红唇的美少年郎,一袭白地绣紫丁香锦袍,腰间别一只翠绿色玉笛。

那少年笑而不语,转身向车上伸手,牵出一位冷艳佳人,一身红衣英姿飒爽,三分冷傲凌霜斗雪,倾倒浮世众生。

还从未见有女客这么嚣张地来寻乐子,极乐楼沉寂半晌,而后立刻炸了锅,一片哗然,满地直勾勾又惊骇的目光中,季白旁若无人地与晏傲雪并肩迈入都城赫赫有名的极乐楼。

“财神小爷,您来了!”傍晚时来请的那名小伙计欢天喜地地迎上来。

这称呼叫得,季白在阿姐面前好不尴尬。

“他为何这么叫你?”果然,晏傲雪发问了。

“姐姐您还不知道呢!财神小爷一掷两百金,包下都城最贵的馆舍快意轩一间房,您说豪不豪气!而且为人慷慨,到哪儿都是挥金如土,您说不是财神是谁?”说罢还冲季白挤挤眼,意思很明显:小爷,看我给你长脸吧!

季白心道要糟!横这个二愣子一眼,用口型骂他:你他妈给我闭嘴!

果然,晏傲雪顿住脚,扫视这楼里楼外,雕梁画栋,极尽奢华,环顾四周客人,锦衣华服,非富即贵,道:“这么个极乐之地儿吃一顿还不得百八十金,吃也吃不踏实,还不如找个小店,走!”调转脚步,转身下楼。

季白连忙紧跑两步拦住她,“别呀阿姐,我都安排好了,再说菜都上齐了,就算不吃,钱也是要给的,那不是白费钱嘛!”他摇撼她的胳膊,拖着柔柔的长腔撒娇道:“是不是,阿姐——”

晏傲雪被他喊得浑身一抖,松口道:“那好,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季白见阿姐回转,笑嘻嘻的神情又回到他脸上,连连应声:“是是是,都听阿姐的!”跟在她身后踩着涂满昂贵黑漆的楼梯上楼。

小伙计心里打鼓咚咚响,额头冷汗哗哗流。心道:弟弟是个活财神,姐姐却是个吝啬鬼,说出去谁信啊?赶紧硬着头皮笑着补救,也不敢再拍财神小爷的马屁,怕什么不该说的说漏了嘴,只不停地夸赞极乐楼,“姐姐,我们极乐楼的大厨手艺了得,那可是给天子做过饭的!”“姐姐,我们这儿的如兰君的笛声格外动听,您一定要点来听听!”小伙计陪着小心将她请到二楼西厢,伺候她在东侧位落座。

极乐楼按财神小爷的吩咐,早已备好饕餮盛宴,就等他们来了开席。小伙计好不容易让客人就位,也不敢报菜名,怕再那句不对付得罪了这尊难伺候的煞神,脚底抹油赶紧开溜。

季白心知他阿姐心中不痛快,也不在意,在酒桌南面潇洒落座,将玉笛搁在桌上,抬手给阿姐斟了杯酒。

“阿姐,这极乐楼的逍遥醉虽比不得艳压群芳阁的醉春风浓烈,非凡尘的纯醴甘美,也是都城出了名的极品,来,小弟以此酒敬阿姐,祝阿姐早日大仇得报,得偿所愿!”

“心意我领了,酒就算了,我饮茶吧!”与阿白重逢,她心中欢喜,勉强压下心中烦闷,说话难得的和气。

季白一拍自己额头,“哎呀!我都忘了,阿姐不饮酒,昨日你一身酒气,我还当你破戒了呢!”

晏傲雪喝着季白为她斟的茶,听他说得多名贵也喝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皱着眉头在人群里东张西望,寻找弋氏的踪影。

一听说弋家的人今晚做客极乐楼,她想也没想,跟着阿弟就来了,也没打听打听这极乐楼是个什么地方。

弋家的人她见过两个,一个是精明老练的弋匡,一个是昨日监斩庸霖的将军,可看了一圈,都没发现那两张眼熟的面孔,倒是从这白墙到白屋顶彩绘的极乐逍遥图甚是销魂,男子与男子姿容妩媚,成双结对,倒是让她大开眼界。

季白顺阿姐的视线一看,心肝儿一颤,立马知道阿姐明白了此地的与众不同之处,怕她立刻走人,忙在人群中一寻摸,果然在一群醉鬼中发现一个瘦削的身影。他抬手拽拽阿姐衣袖,向那边努努嘴,低声道。

“阿姐,看,那就是弋宰的二公子弋芳,最好附庸风雅,是极乐楼的常客,酒量不行还爱喝,一喝必醉,醉后就在这儿留宿。”说着,流露出一抹羡慕的神情。

那脸色苍白形容消瘦的男子果真喝得烂醉如泥,被两个颇具姿色的男侍一左一右架着他站起来,朝楼下客房走去。

阿姐就是阿姐,完全不在状态,只是皱了皱眉头,问道:“都城可有一位将军,穿金盔银甲,浓眉黑脸膛,用一杆长枪?”

“金盔银甲?这人是虎贲营头领,吕德啊!”

“你认得他?”

“只打过几次照面,此人霸道得很,我瞧不上他是个粗人,他看不起我阿谀奉承,就这个意思吧!而且我告诉阿姐一件秘密,唉,也不算什么秘密,纪都的人都知道,这个人跟酅城大将庸霖有过节。”

她突然想起昨夜争吵时子奕的话,“庸霖突然丢了大印,纪君已对他起了疑心。庸霖布下这局棋就是为了自保,拿自己的命赌偷大印的幕后主使会来救他,赢回君主的信任……”

若是纪君真疑心庸霖,定会派一个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甚至恨他入骨的人,有私人恩怨,是最好的人选。

“什么过节?”她追问。

“吕德恨庸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呃,与其说是恨不如说是嫉妒。庸霖那人阿姐你知道,大将军庸寅独子,庸太傅的嫡长孙,吕德呢,当朝权势滔天的弋太宰的嫡长子,弋太宰曾经也位列将军。两人同是重臣之后,都城名少,庸霖自幼天资过人,排兵布阵、文韬武略样样拔得头筹,从小出尽风头,受人夸赞,在一群朝臣后辈中又是第一个不靠世袭封爵接受纪君亲自任命的,而且一任就是是封疆大吏,风光无限。阿姐,你想想,两人同样是世家出身,同样是将军之后,又同样位列将军,庸霖少言寡语,整天对谁都一张冷脸,天生一股傲气,吕德打小就活在他的阴影中,被都城的人比较来比较去,他能不暗恨!最让他受不了的,是他跟看上的姑娘提亲,人家姑娘说了,非得庸霖般玉树临风、战场杀敌的将军不嫁,你说这不让他恨死庸霖!”季白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晏傲雪低头沉吟,原来如此,怪不得昨日吕德下了狠手,原来纪君真的疑心庸霖至斯!昨夜盛怒之中没听进去,今日听得背后曲折,方知子奕并未骗她。静下心来细思,子奕虽口舌毒辣,却从未对她讲过谎话,不由为昨夜那些横冲直撞的话懊恼。

季白碰了发愣的下晏傲雪,眼中极具兴味道。

“阿姐,你看,楼下这是极乐楼如兰君,人物风流,尤擅笛音,情义缠绵,魂断愁肠,听他一曲,美哉美哉!”

晏傲雪顺他指引看向楼下,一个眉目清秀、颇具风姿的湖绿色衣衫少年立在台上,一曲笛音悠悠响起,果然辗转悱恻,凄美动人,荡气回肠。

极乐楼紧邻的非凡尘雅致含蓄,则是另一番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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