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社面色凝住,方才那蛊惑神态消失得无影无踪,又恢复平时淡漠模样,沉声说:“风雨桥底的男尸本是东安街一泼赖,无父母无妻儿,出事前一个月照旧地进赌场、羞辱民女。赌场还是那几家赌场,只是半月前被辱的民女是位从外地而来。”
陈荆低叹一声说:“我会留意的。”
不管他是官场暗人,还是神秘江湖人,以此事一结束就马上离开,真不喜欢这种被刨坟似探查。
次日,陈荆独自一人去了崔社安排的殓房,忙活了半日,离开殓房已是月上柳梢,在江边随便找个饭馆坐下要了壶桂花甜酒,边喝边看看岸那边灯火一点一点亮起。
看来崔社已料知来龙去脉,只要为他的猜想作个印证。
又取出早上崔社写的便笺,字体俊逸清隽,捧着欣赏了半晌,又小心折好揣进怀里,这手字在洛国可是招风得很,以后折成银子可以小花一笔。
回到房间,琼冰在灯下做刺绣等她回来,房间有温暖的熏香。
心里一荡,盘到琼冰身后歪着脑袋看绣样,五瓣花朵,颜色极明媚,花态开得很恣意。
“好看。”
琼冰被她突然一声笑语吓了一跳,抚着胸口嗔怪道:“姐姐走路跟猫似,一点声息都没有。”
陈荆歉然,“我等习武的脚步都比较轻,都忘了妹妹不禁吓。咦,这花是绣在鞋面上的吗?”
说罢拉过琼冰手,赞道:“真是金子一样的巧手!”
琼冰低头红着脸道:“是给姐姐绣在裙边上的。”
陈荆“呀”地叫出来,绛紫色的布料,樱红的花朵,穿在身上?如若让同僚看到,一定会笑得大牙,忙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行不行,太艳,与我不相衬。”
琼冰抿着嘴笑,“姐姐姿容艳丽,名字中又个荆字,只有紫荆恰恰安衬,哪天姐姐好好打扮打扮,隔壁杜家公子一定会喜出望外!”
这话她爱听,陈荆眉开眼笑地揽住琼冰的肩,琼冰顺势搭上她手腕。
陈荆低头暗忖,外人看来,她们不知如何地姐妹情深。
崔社在房中,面对桌上一张打开的图,阴沉不满:“这是机寻营在边卡截到的一张山舆图,我大洛西南的边卡、暗哨、戍楼、粮仓、兵械库标示得极精准,哨探如今在大洛猖獗,此图若流出,对我西南防御非常不利。凤允先生,肃清探子得调出鹰营,宁抓错毋放过。”
正欲细言,偏北院突然响起咚咚小鼓声,崔社眉头一皱,雷风行看着他:“公子,我去喝止她们,那陈氏越来越不像活。”
崔社无奈:“随她去罢。”
喧嚣越来越大,中间还夹杂人群的喝彩,房内人讲话不时被打断,崔社揉揉眉心,朝前院指了指,雷风行推他往前院去。
行到北院,小小的院子围了一圈下人,伙房阿泰在卖力的打鼓、福伯摇头晃脑看戏,而那个肇事者左右手各牵个木偶牵一人分饰两角,一下站左边,将军木偶瞪着眼举着长剑唱:“妃子!令被胯夫,用十面埋伏将孤困,粮草俱尽,又无救兵;纵然冲出重围,八千子弟兵俱已散尽。孤日后有何颜面去见父老,哎呀!”
众人:“杀……杀……”
陈荆又步到右边,美人木偶凄凉唱:“大王!请将宝剑赐与妾身。”
“妃子不可寻此短见哪!”
众人:“哇呀呀……”
“罢!”(自刎死。)
院子鸦雀无声,陈荆瞧见人群后淡青人影,笑道:“这出曲戏就此终了,大伙儿散了吧。”
众人一转身见秦墨白不动声色静坐在后面,皆惊噤低头作鸟兽散,陈荆只等他训话。
秦墨白默默看她手中提着的美人傀儡,那傀儡墨汁未干,这会儿眼口已淌下许多黑红颜料,其情甚为可怖,道:“这戏不讨喜。”
美人傀儡悠到他眼前,惨烈地摇头,”不好看无大碍,但若能捧个人场,也是好的。”
傀儡中有异光闪动,崔社伸手想捞住看个仔细,那傀儡却蓦地消失,被主人牵在身后倒退着离去,四肢吊摆,眼角淌血楞愣直视他们,白日里也挡不住脚底蔓延的诡异阴森。
雷风行低啐,”装神弄鬼!“
凤允却皱眉不住抚须,悄声对崔社道,“老夫想起许早的坊间传闻,死将军活美人。”
崔社不明所以,凤允便细言:摸约十年前,相传一幼童天生有异瞳被族人视为妖鬼附体,其与族人被缚在石柱上生受焚身,后参与恶行之人竟然逐个被恶灵纠缠杀害,死者家人邻居多称为个将军模样的人偶抽了心魂。而与其相反的是,许多暴徒之家人,若在其家遭遇不测前见到个妃子人偶并随之离去,往往会渡过大劫,保得平安。“死将军活美人”的传闻一时口口相传,传了几年便淡去。
崔社便问,“十几年前?可还有案宗可查?”
凤允摇头,“说是传闻便只有影迹,谁也说不清道不明何时何地何人,江湖人惯用的手法,抹了细处,真真假假。官府立不了案。”
崔社轻敲毫无知觉的僵腿,笑言,“如此,摆了戏台,我等坐观就是。”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