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如浮云般过去了。
若要说中界最清净的地方,无量洲必定名列前茅。它位于中界极东,昊天华月,茂林疏光;灵雾高远,仙水泓澄;栖鹤露微,砌玉影净。端得是中界清都,令人心神往之。
作为佛地之主居住的场所,无量洲闲人不可擅入。便是空藏亲传弟子,也并不能随意进出。又由于佛地飞升上界之门便在其后须弥海正中,故传言有云,踏入无量洲,便等同于一只脚踏入了上界。
恰逢九月初九,是十年一度空藏开殿讲经的日子。经书由佛主讲述而出,便带有醍醐灌顶之力,于境界提升大有助益。
正因如此,天还未亮时,无量洲正殿外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当属前头四个。他们都是空藏的亲传弟子,兼有理事护法之职,平素就住在离无量洲最近的四座仙山上。
穿着一身琉璃青袈裟的年轻和尚望了望身后整齐安静的队伍,突然叹了口气:“无量洲上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其余三人原本正微微阖目养神,闻言都转向他。
“师父闭关百年后的第一回。”一个模样稳重的高个红衣和尚赞同道。
又是一阵沉默,因为所有人都对那个闭关原因心知肚明。早在两三百年前,空藏就已经抵达炼虚后期,能否突破到合道全靠机缘,再修炼也无甚意义。若不是境界最高的湛景在封魔渊陨落……
“往事不可追,”站在最前头的人微微叹气——他是四人中唯一一个留有长发的——“一会儿认真听讲便是。”
“大师兄说得是。”其余三人纷纷点头。
“对了,小师弟人呢?”最后一个突然露出了怀疑的神情,“莫不是他又打算迟到?”
此言一出,四人不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师父说了,远芳聪慧绝伦,不听也可。”穿琉璃青袈裟的和尚又说,很是平静,“他缺了那么多次小课,但师父考校时又对答如流——我觉得师父的安排有道理。”
“你说远芳怎么悟性这么好,蕴法师兄?”最后一人忍不住追问,十足纳闷,“还是说,每个小师弟都这样?”
听得这话,被称作蕴法的和尚瞥过去一眼,不带感情。“容我指出,”他凉飕飕地道,“闻正,你当小师弟的时候就不这样。”
“啊呀,蕴法师兄!”闻正忍不住嚷嚷起来。但为防丢脸,他小心地不被更远处的弟子们听见,“虽然这是事实,但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转眼又瞥到长发男子借转头的姿势憋笑的模样,他更不忿了:“大师兄,你怎么也这样?”
稳重的高个和尚伸手拍了拍想要跳脚的师弟,让他稍安勿躁。“师父就是太纵着远芳了。”说着,他转向长发男子,“你的琵琶呢,离乐?拨个音催催他。”
离乐无奈地把手一摊,鬓边乌黑长发顺着他的动作从肩上滑落。“早就算到印顺你要让我用法宝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我还能随身带着吗?”
这话说得可谓赖皮,印顺的无奈更多了点。“你可是大师兄。”他忍不住提醒,还在“大师兄”上加了重音。
“大师兄又怎么了?师父都管不过来的事,难道大师兄就管得了了?”离乐眨着一双玲珑剔透的凤眼,模样要多无辜有多无辜,“再者说了,我看好远芳成为下任首座弟子。”
说到这里,一只拖着长长尾羽的灵音鸟毫无征兆地落在他的肩膀上,他立时被吸引走了注意力。
灵音鸟毛色绚丽,歌喉婉转,相当惹人喜爱。此时突然出现,必定是离乐自己变幻出来的,然而没人敢指出——
要知道,首座弟子是众多弟子中能力最强的那个,通常情况下都是大师兄的荣誉。之前,湛景比离乐晚拜入师门八百年,却在短短时间里突飞猛进,顶上了首座弟子的空缺;如今,再来一个修行速度看起来比湛景还快的小师弟,离乐嘴上不说什么,可这心里……
闻正挨个看了看师兄们。大师兄离乐摆明了不管,二师兄蕴法本来就觉得远芳可以不来,剩下三师兄印顺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
“好吧好吧,”作为四人中辈分最小的那个,他只能在那种无言的压迫中憋屈地败下阵来,“我去找小师弟!”
在所有人在正殿前等着开课的时候,话题主角正窝在后殿门外的蒲团上,惬意地伸着两只脚,望着前头出神。
那里有一汪澄清透明的圆形流转水幕,几枝无根莲花拥着一座真人般高的石像。雕像衣裾线条流畅,不事装饰,雕刻手法相当简朴。奇怪的是,石像竟然背对着门,脸上还一片空白,似乎尚未完工。
这可能是整个无量洲里最格格不入的摆设,远芳第一次看到时就被吸引住了。他曾仔细地研究过,除去这应该是个男人的判断,唯一的线索是莲花底座上刻着模糊的舍身二字。当然,关于为什么要把一座无脸石像背对放置,他也悄悄问过空藏,但是师父只回给他三个高深莫测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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