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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殷危娄调制好今晚要用的药物,开门一瞧,却发现师尊的房间亮着。

是在夜间修行?还是在做别的事?

殷危娄略一沉思,回头烧了一壶热茶,将药混入热茶中,纵使师尊不懂药理,他也要确认所用的药剂无误,茶水没有任何异味,药渣也要毁灭干净不被任何人发现。

收拾好了一切之后,殷危娄端着茶壶和茶杯,一只手转着轮椅,来到白予卿的门前。

“师尊?”

殷危娄敲敲门,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等了半晌,里面的人也没有应。依照师尊往日的习惯,有人敲门不会不应,要么让人进来要么直接把人给轰走。他把门轻轻推开一条缝,透过门缝往里面望去。

师尊正坐在桌子前,似乎……睡着了?

殷危娄尽量放轻声音,一点一点把门推开,转着轮椅稳稳地端着茶杯,悄悄进了房间。

白予卿一手支撑着脑袋,手肘下压着一些杂乱的纸张,另一只手虚握着毛笔,毛笔的墨汁滴落在纸上,在纸上绽开一朵又一朵墨莲,白予卿握着毛笔的手一抖,毛笔啪嗒一身戳在桌子上,顺势滚落到地上,毛笔尖也被这一动弄得劈了叉。

殷危娄敛声屏气,先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的空闲处,又弯腰把那笔尖劈了叉的毛笔拾起来挂在笔架上。

他今日备了两种药。

其一,已经被他下到了茶杯中,缠心草,本是疗伤中用来麻醉的药,十分常见,与乱魂草混合,会使夺舍之人神魂不定,露出破绽。

其二,是能够立刻激发师尊体内毒素的毒药,夺舍之人若是狗急跳墙想要跟他拼个鱼死网破,那也没关系,明日寒清峰仙师被人夺舍暴毙身亡的消息就会立刻传出去。

殷危娄靠近了一些,并没有护身的灵气或者阵法将他阻拦,昨日他下毒之时就心生疑惑,师尊上一世无论是休息还是独自修炼,都会设置一层隔离的阵法,对人多有戒备。

他在下毒之前已经考虑了许多,前世也研究过如何在灵力远不如师尊的情况下破解对方的护身阵法,但是这些全都没有用到,三次下毒都容易到难以想象。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个师尊与前世的师尊不是一个人。

白予卿仅身着中衣,浅浅地呼吸着,外袍搭在身后的椅背上。鬼使神差地,殷危娄悄悄取下白予卿的外袍,轻手轻脚地披在白予卿身上。

桌上夜明珠的光,将本来黑暗的屋子照的犹如白昼。

披完衣服之后,殷危娄愣了,忽然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个场景如此熟悉。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师尊撑着脑袋睡觉,他坐在师尊身边,替师尊披上衣服?

是在前一世吗?绝对不是,前一世除了最后师尊挖去他的肋骨,他从未与师尊挨得如此相近。

殷危娄总感觉他就要想起来了,脑海中总有那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他总想让那些影子清楚一些,想凑近一些不知为何反而让那些影子更加模糊。

他忽然想起来了,是心魔,是心魔给他营造出的梦境。

那梦境中也有一个师尊。

他数次沉溺在心魔给他营造出的梦境中难以醒来,也是因为那个比真师尊还要真实的假师尊。

那个师尊也是冷冷清清的,却不曾置他于不顾,也不会挖骨铸剑,更不曾苛责寒清峰的众人。

心魔是他内心渴望反映出的幻象,梦境里的师尊给予他的,无非是比他人多一句教导、多一声问候。这让殷危娄觉得,他比别人得到的多一些,他也能隐约感觉出,那个冷清的师尊看他也比别人多一些。

殷危娄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白予卿皱了皱眉头,那只撑着脑袋的手有些僵硬,似乎是把手给睡麻了。

睡眼惺送,右手有些空虚,手中的毛笔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伸手摸了摸,什么也没有摸到,白予卿悻悻地缩回手,揉着被睡麻了的左手。

他就打算眯一会儿,怎么就睡死过去了?

给孩子们写的东西还没有写完……

这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却让殷危娄看愣了。

不是师尊……只有可能是夺舍,绝对不可能是师尊。

白予卿用手背蹭了蹭眼睛,眼前清晰了一些,正要提笔继续写东西,却看见了本不属于这间屋子的茶杯,转头一看,也看见了不属于这间屋子的小徒弟。

昨天他走错了进了小徒弟的房间,今天小徒弟做什么?礼尚往来?想进他的房间走一遭?

殷危娄见白予卿醒了,立刻敛去心神叫了一声师尊。

白予卿怕离太近了犯起病来,悄悄挪了身子,坐的离殷危娄远了一些,闷咳一声,冷声问道:“做什么?”

殷危娄稳住心神,说道:“太晚了,弟子见师尊房间还在亮着……师尊还未休息,弟子替师尊泡了茶。”

殷危娄把茶杯递了过来,茶香清冽沁人心脾,本来还有些迷糊的白予卿瞬间觉得清醒了不少,他现在确实口渴还犯困,茶能解困醒神,小徒弟真是个有心的好孩子……

白予卿接过茶杯,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什么也没有发生。

殷危娄也愣了。

这个师尊绝对不是上一世的师尊,二人断然不可能是一个人,只有可能是夺舍,为何师尊服下药却没有任何反应?

不可能,这不可能……

难道说,重生一次,这一世的师尊本就是这样的?这一世的师尊与他上一世本就不同?

但如果这一世的师尊本来就是这样的,为什么一举一动都在模仿上一世?为什么对他明明想要亲近却总是唯恐避之而不及?

白予卿已经喝完了一杯,心道小徒弟泡的茶真好喝。

他随手将茶杯放在桌上,从笔架上取下毛笔继续写东西,白予卿本以为自己会用不惯毛笔,但是没想打用的十分习惯,甚至继承了原主漂亮的行楷。

殷危娄拿过空杯子倒水,不经意间往桌子上一瞥,瞧见了他师尊正在写什么。

“谢琛……第五十七招,华而不实……左腿虚乏无力……”

“关凌过于注重招式,略显僵化……”

原来师尊白日与众人对剑,是在找各个弟子的缺点?

殷危娄手中动作一滞,茶水溢出了一些。殷危娄连忙用擦去杯子边缘的水痕,将茶杯又放在桌上。

“明日外出,不知何时回。”殷危娄愣神之际,白予卿已经写完了最后一个字,停下手中动作,放好毛笔收起给弟子们写的……他觉得姑且算是剑法指导,对殷危娄道:“明日发下去。”

白予卿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他觉得师尊的工作和数学老师越来越像了,开会讲课批作业……写了一通剑法指导,好像在学生们的卷子上批改:圆锥曲线做的不行,回去多做十道;抽象函数做的不行,回去多做十道;公式没背熟,回去背公式……

最后,还在卷子结尾加上一句,写完交上来检查。

对了,以防弟子们趁他外出这段时间不好好练习,也得在最后添上一句“好好练习别偷懒,为师回来要检查”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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