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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皇上驾临并入席之后,我才听杜自芳咕噜了两句,说阿妈一大早就去了城郊的庄子上,并且不回来了!

我实在太惊讶了,她整日要求我学这个学那个,自己却瞒着阿爸去了城郊,可比我任性多了。

那晚我最得意的就是不用像其他人一样三跪九叩,而是单膝着地双手环胸便行完了咱们边西的大礼,用皇上的话来说,为了表示大清对边西的尊重,我可以自由一点,虽然没说清楚哪方面的自由,但也足够让我眉飞色舞一阵了,可惜阿妈不在,否则我可以舞到她面前。

谦府不大,接待圣驾的花厅更小,虽然事先调整重装过,但歌舞开演之后还是有几分逼仄,除了我和阿爸以主人的身份陪坐外,屋内其余众人便是几位阿哥和格格了,御前侍卫退入墙角或门帘的阴影之下,不用心几乎发现不了。

受邀的其余臣子家眷则让出花厅之外,在谦湖边设桌,同样的歌舞也在那儿上演,一时间其乐融融,像年节时分的家宴一般。

隔着舞女们的长衣纱袖,我发现那日见过的五贝勒、八贝勒和十阿哥等人都在座,除了那个花孔雀五公主,格格们认识的倒是不多,八公主压根没来,十四阿哥胤禵眯着眼睛听曲儿听得津津有味,摇头晃脑的样子像个小老头,十三阿哥不在,我上上下下的找了一遍,发现空着两个位子,我咬着嘴唇满脸通红地想,难不成他是被我摸害羞了?

“小公主这么可爱,想必酒量也不错。”一个斟满了酒的酒杯从上至下递到我面前,连带着一个黏腻的声音,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声音……

抬头一看,果然是个一身月白长衣添明黄短褂的男子,试问当今天下除了皇上谁还敢用明黄料子做衣,无疑就是那个乌龟太子。

他个子中等,微胖,三十岁左右的样子,脸蛋白皙多肉,手上戴着好几个白玉戒指,笑起来挺柔和,眼睛却看得人发毛。

“七月,”身旁的阿爸连忙起身招呼我,“快见过太子殿下。”

我站起身单手抱胸鞠了一躬,他很固执非要我喝那杯酒,我想起这个温柔的胖子竟然找人诬陷四贝勒,而四贝勒又是十三阿哥的好哥哥,敌人的敌人是朋友,那朋友的敌人就是敌人,心里不免对他有些鄙夷,更何况经过先前石山上那事后,知道这人对谦府不怀好意,更是嫌恶极了,一时间连话都不想说,更别提喝他递过来的酒了。

“小女不胜酒力,老夫代劳吧。”阿爸双手伸出想接过那杯酒。

谁知太子不着痕迹地退回执酒的手,笑道:“听十四弟说这小公主酒量大着呢,怎么到了我这儿就不胜酒力了,尚书大人可是不给本太子面儿啊。”

他话中有话,阿爸尴尬地咳了一声。

我气啊,竟然当着我的面欺负我爹!看本公主不把你喝趴下!

我接过酒仰头就干了,跟喝水一样面无表情,“太子爷,今儿咱们初次见面,多喝几杯,成吗?”

太子略惊,刚想回答,鼻子皱了一下,“好香啊?小公主袖内藏香,空谷幽兰呐……”

我愣了一下,他却毫无顾忌地从上至下审视我,若有所思:“刚才……”

“老四呢?”皇上突然开口询问打断了太子的话,歌舞未停,梁九功连忙答道:“四贝勒身体抱恙请了完颜大人去府上看诊,知春园已来人说了,会迟到一会儿。”

皇上点点头没再说话,我还等着他问十三阿哥呢,可他没问,不过想想也对,上次他问了一句,后来差点把一杯烫茶整个地扔在十三阿哥身上,这回还是别问的好,谦府的人实诚,烧的水可比宫里还烫。

“听说七月会弹琵琶?”皇上抿了一口茶又说道,怕是无聊得很了,看他老人家一晚上都心不在焉,毫无兴致。

我点点头,太子也不好继续站那儿,可也不甘心就这样走了,他回座位的时候侧头在我耳边说道:“十三弟香吗?”

我顿时烧了起来,看着他若有所思的笑容越来越笃定,仿佛我的表情已经把我出卖了,他到底是看到了还是猜的?八成是猜的,否则就不会问这么有歧义的问题,他也在赌。

“达瓦公主,皇上问您话呢?”梁九功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差点盖过师傅们的丝竹声儿。

我猛然回神,“您说什么?”

梁九功一副快要心肌梗塞的模样扯出了一个笑容:“皇上问您除了琵琶还会些什么乐器?”

“骑马,射箭,摔跤……”

“哈哈哈”,我话音未落,花厅内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最厉害的就是十四阿哥胤禵,就连皇上也没忍住。

梁九功急得跳脚:“是问您会啥乐器?”

皇上摆摆手不再纠结这个,又问:“那会说满文吗?”

“不会,但我会说蒙古文。”我洋洋自得。

皇上很好奇:“你阿尼连蒙古文都请人教你,为何不让你学满文,要知道你可是个名副其实的满人,不会满文成何体统。”

“我们那里没有懂满文的师傅。”

“就有懂蒙古文的师傅?”

“当年受伤流落到和硕特部的青扬叔叔教了我一点蒙古文,他伤的很重,不久便辞世了,所以没学多久。”

“青扬叔叔?”

“那时候我还小,记不太清了。”

拉萨河边的确有一座青扬叔叔的坟茔,记忆里有很多位叔叔,唯一记得的是青扬叔叔,因为其他人伤好后都走了,只有他永远地留了下来。

“不懂满文怎么行?”皇上靠在座椅上,觑着眼睛对阿爸说:“让七月进宫和温宪温恪她们一起去南书房上学,怎么样?”

阿爸赶忙站起来谢恩。

五公主特别不高兴,拉长了一张脸。

“进宫啊……”我还不想去呢,一想起德妃娘娘那个讨厌的样子,我觉得宫里应该不会比谦府好过。

没等我权衡利弊,一曲歌舞已毕,笑得比谁都高兴的梁九功展开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圣旨念起来,竟是要破格封谦府为镇国公府,阿爸封不入八分镇国公,什么是不入八分镇国公我根本不懂,但看众人虽然惊诧却没什么异议的样子想必也不是什么实职,唯独阿爸惶恐不已,跪在地上求皇上收回成命,皇上有些生气:“当年皇额娘封义妹为边西公主的时候,赐你额驸的封号你就推了,多少年来弄的谦府在这京城不上不下也就算了,如今七月回来,难不成你还想让她只做个尚书家的大小姐?你有没有为她以后考虑过?”

阿爸便无话了,皇上的意思很明显,这是在为我铺路呢,我暗暗思忖,虽然和硕特独立为一国,但国小地荒,没有道理值得让大清如此重视,何况我又不是男的可以做官升职……

“那以后小公主就和宛儿她们几个位份儿相同了,”八贝勒笑道。

皇上满意地点点头,“对了,都统府辅国将军石嘉的孙女儿也在南书房上课,以后你们几个就有伴儿了。”

那个石碗呀……我没说话。

这时,神出鬼没的梁九功捧着托盘走到我面前,问我要断炎翡,我一怔,庆幸之余想着还是要感谢一下十三阿哥的,那日连谢字都没说,要是都像阿妈一样知道我丢了断炎翡却一句不问还躲去郊外任由我自生自灭,那我岂不惨了?

断炎翡被拿走了却没给我一句话,我想想也算了,皇上保管总比我保管好吧。

我撇下歌舞升平,偷偷摸摸溜到门边。

“小公主,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太子紧跟在我身后。

我回过头去笑嘻嘻:“人有三急,这个太子爷也要管啊?”

他也笑,圆圆的脸上油光光的,这人不像皇上也不像他几个弟兄,怎么就长成这样了呢?听说这位还没满月就被封了太子,想必多年来毓庆宫的锦衣玉食过分了点。

“我还以为你要去找十三弟呢?”

心事被戳中,我冷笑:“太子爷从刚才就一直十三弟十三弟的,你们感情真好?还问我十三弟香不香?哎呀,”我故作惊讶,“难道太子爷您……是断袖?早就听说中原的男人有这种癖好,您真让我开了眼界……”

他恼羞成怒,“胡说。”

“啊?”我赶忙道歉,“我弄错了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刚才那个不是你?”

“哪个?”

“石山上?”

“哪里的石山?”

他‘啧’了一声,“不是就不是吧。”

我灵机一动,“您去石山了?太子爷,那儿偏僻得很,您去那儿干嘛?今儿府里人多,偷偷去那儿的不是为了图清净就是为了做见不得人的事儿,您不会是……”

他气得要跳脚,摆摆手不再理我,返身回了座位。

我看着他壮硕的背影笑个不停,这太子分明是智商不够用,也不知道英明神武的皇上怎么就看中他了。

可他猜到了,这人满肚子坏水,四贝勒监督河工都要被他找茬,那他会不会用这件事去害十三阿哥呢?不行,我得尽快找着他商量个对策。

我走得急,迎面撞上了一个往里走的人,额头撞在他朝服的珠链上,撞得我眼泪直流,我好生气:“没长眼睛吗?!”

那人没说话,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捂着鼻子一抬头,就看见到了一个笑意盈盈的脸庞。他惊喜交加:“是你?”

竟然是那个把金子输给我的赛马白衣人,他换了身衣裳不容易认,但声音是没错的,仔细看五官也对。

“你怎么在这里?”我脱口而出,紧接道:“你是半月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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