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消散的速度越来越快,现在已经蔓延到了下巴。
他弯起嘴角,声音里莫名带了几分虚弱,如冬日里呵出来的热气,转瞬就消弭了,“我用所有的神力替清姬挡下天雷后,身体崩溃,只剩下一块灵魂附着在小飞鸟的那一半血脉上。大部分时间,我选择用沉睡的方式来维持现状,只有”
他顿了顿,看向清姬的眼神中带上了些许哀伤,“只有小飞鸟进入重置时,我会短暂地醒来,用自己的灵魂来填补上所需要的代价。不过,前阵子的一天,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10月31日,正好是万圣节。在小飞鸟每个几分钟或几小时的重置下,我的灵魂最终还是消耗殆尽。”
“那他现在跟我们说话的是什么?”雪音有些好奇地问道。
“残念,”夜斗漠然地看着即将消散的春神,“神明陨落前的最后一抹残念。”
对于父亲最后的那句话,我脑子里根本没有10月31日里一分钟甚至一秒钟的记忆,就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抹除了一般。
揽住我肩头的手悄然用力,我侧过头,目光随之落在五条悟仿佛冻了层寒霜的眉宇。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静默地盯着半空,整个人向外爆发足以让人胆战心惊的恐怖气场。
“看来那一天你也在啊。”父亲口吻淡淡地说道。
此刻,他只剩下一双比我略微狭长的杏眼。
他没有看我,反而将最后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母亲那沾染了泥土、鲜血而显得极为狼狈的脸上,眉眼弯起,“小飞鸟,我不是一个好父亲。”
“不过,早在你出生前,我亲手为你准备的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礼物,就放在了神社里,钥匙是那串鸟居项链,希望能最后为你尽到一丝父亲该有的职责吧。”
说完,我的视线范围内就再也找不到父亲的半透明身影。
这一回,他是彻彻底底地从我生命中离场。
而母亲像是陷入无尽的崩溃疯狂之中,她双眸呆滞地盯着父亲消失的地方,嘴里呢喃的话语含糊,除了她自己没有人听清。
稚日蹲下身,巫女服洁白无瑕的下摆划过地面,却没有带上一丝脏污。
她安静地捡起那片不应该在冬天里出现的蜷曲枯萎的樱花花瓣,像是施舍般地递给母亲,“他最后留下的痕迹。”
我看见母亲在稚日开口后,眼中一点一点燃起了名为希望的光。
“神明大人,”她伸出惨白如枯骨的手指拉住稚日,面带偏执地祈求道,“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让春和回来?只要能让他回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要给你磕头么,还是成为你的奴仆,只要、只要能让春和回来。”
她此刻卑微的模样,落入我的眼中,就像是一场莫大的笑话。
稚日利落地甩开她的手,脸上是嘲讽的笑容,她说:“如果是在二十五年前春和命刚消散的那一天起,你就开始全心全意地思念、信仰着他,说不定他还真能恢复神体,重新降临。”
母亲眼中的光在这句话下,渐渐黯淡。
“不对,若是你能少疯一点,”稚日顿了顿,随后蹲在她的面前,双手托起腮,看似怜悯地盯着她,“减少飞鸟进入重置的次数,尽量少消耗一点春和命的灵魂,也许也还有机会挽救,毕竟我的哥哥是天照。”
“可惜一切都已经晚了。”
“并且已经变成妖魔的你将再无轮回,也就是说你永生永世都见不到春和命。即便在新的信仰下,诞生出新任春神,而他也不会是那个爱着你的春和命。”
“真可怜。”
在清姬逐渐死寂的目光下,她摇了摇头,面带浅笑地站起身。
冬天的河边,冷极了。
像是在哀悼春神的陨落,空气中也充斥着一种名为肃杀寂寥的气息。
冗长的沉默后,清姬颤抖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咳出一口带着内脏碎肉的黑血。
也许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她此刻看起来清醒了不少。
血眸中的癫狂消失,神情也逐渐变得平和下来,开始向着日记中那个温婉的母亲一点一点靠拢。
“小飞鸟。”她虚弱地呼唤着我。
我站在她跟前,目光平静地看向她,就如同是在看一个无关急要的陌生人一般。
“我很抱歉,”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不该把所有过错放在你的身上,也不应该在你的身上寻找春和的影子,强迫你成为他。”
这句道歉晚来了太久。
要是在六岁刚遭到暴力的那一年,年幼的我也许真的会忘记母亲所带来的痛苦,选择原谅她吧。
可是,一年又一年,母亲从未停下过对我的恶行。
现如今,面对期待了多年的这一幕,我的心中却再无任何波澜。
过了半晌后,我语气冷酷地开口:“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永远也不会原谅你。这些足以摧毁我人格的伤害,这辈子都休想得到我的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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