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监来到皇上的面前双膝跪地,说:“皇上,大安宫传来消息说太上皇昏倒了。”皇上被吓了一大跳起身拔腿要走,太监说:“皇后已经去了,特意嘱咐奴才来告诉皇上,不要为此事担心。”皇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房乔赶紧把头低下去。过了一会儿皇上终于把注意力收了回来,说:“你如此的回护孙思邈,是不是你们之间有什么不宜为外人道的勾当?”房乔说:“孙思邈曾经为杜如晦医病,也曾经为我诊治,我相信他的为人。”皇上说:“那你现在正在怀疑朕。”房乔说:“论医术,御医未必有孙思邈高明,所以相比之下,谁最有可能耽误杜如晦的病情呢?”皇上想了想说:“你想如何处置涉事的御医呢?”孙思邈说:“我并没有想要处置任何人,只是希望皇上能够还孙思邈清白。留着这样一个人,让他用自己精湛的医术去造福世人,难道不是很好吗?”皇上说:“你看这样行不行?只要孙思邈肯认罪,朕就下一纸赦书,至于涉事的御医,朕也会一并问罪,就让他们免职如何?”
听口气虽然是在跟房乔商量,可他的心里很清楚,皇上已经亮出了自己的底牌。如果房乔不接皇上释出的善意,后面发生的事情恐怕很难预料。于是拱手说:“臣赞同皇上的主张。”当时孙思邈已经被投入了大牢,这一天清晨,刚才拿来了一纸供词,上面交代了孙思邈的犯罪经过,官差要求他在上边签字画押。因为事先有了交代,孙思邈毫不犹豫的就在上面签了字画了押。事后,京兆尹将判决书送到了刑部,又过了一段时间,这份文件被送到了御前。皇上提起朱笔就要核准,在一旁的魏征说:“皇上难道忘了吗?你曾经答应过房先生要放孙思邈一码。”皇上说:“此一时彼一时。”魏征说:“凡夫们都知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皇上金口玉言,怎么可以说了不算呢?”
皇上说:“朕是天子,难道连这么一点变通的权力都没有吗?”魏征说:“人无信则不立。”皇上还是坚持要核准,魏征说:“皇上,就算是留着孙思邈一条命又有什么大碍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此人擅长医术,皇上就这一个人的命,就可以给太多的人带来生存的希望。如此积德的事,皇上为什么不愿意做呢?”皇上点点头说:“朕这么做自有朕的考虑,你为什么如此固执呢?”魏征说:“皇上担心孙思邈把一些不该说的话说出去,臣以为皇上多虑了,此人是修道之人,除了悬壶济世之外,更多的时间是在山中打坐而已,这个人绝对不是搬弄是非的人。”皇上说:“这件事正反复的考虑过,只有死人才不会胡说八道。”魏征说:“有些事情江湖上早有传言,如果孙思邈真的被杀了,而且罪名不清不楚的,不正是坐实了那些江湖上的传言吗?臣以为不杀才可以显示皇上的坦荡,才可以真正阻止谣言流行。”
皇上将文件留中,不久之后,长孙无忌来到了宫中。皇上将文件递给他说:“你是朕最亲近的人,你来告诉朕,这个孙思邈该不该杀。”长孙无忌说:“敢问皇上现在谁主张杀了此人?”皇上说:“京兆尹以及朕本人都想杀了他。”长孙无忌说:“京兆尹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讨好陛下。事情凡做过必留痕,好的办法是将事情模糊处理,如果皇上将孙思邈释放,是人就会看到皇上的坦荡,进而能够解除对皇上的疑虑。若是杀了孙思邈,那就真的说不清楚了。”于是皇上签了一纸赦书,孙思邈得以出狱。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当孙思邈走出牢房的那一刻,他仿佛自己被重新生了一次。此时此刻他满心欢喜,他知道自己因为什么被关进去,也大概能猜到自己为什么会被放出来。
之后他就去房府拜会了房乔,二人见面感慨万千,房乔说:“感谢皇上,让我还有机会见到足下。”孙思邈动情的说:“房先生的救命之恩莫齿难忘?”房乔说:“这件事情我不敢居功,如果你一定要谢一个人,那就谢谢魏夫子吧!是他的关键时候出手救了你一命。”孙思邈说:“多谢提醒,我一定登门道谢。”房先生说:“你去他家门口鞠个躬就行了,要是进府拜谢他未必领你的情,我也负责这个人刚正不阿,就你也不愿意你欠他的人情。”孙思邈捋着胡须说:“看来我还是老死于林泉比较好,这庙堂之上算计太多了。”房乔说:“你要见一见你的徒儿吗?我让内人亲自照顾她。”孙思邈说:“尊夫人已经有了身孕,老贾她不太妥当吧!”房乔说:“放心吧!我说的照顾也就是指挥一下而已,真正做事的是府里的丫鬟们。”房乔让一名侍女带着孙思邈来到了萧玉蓉的房间。
这个房间装饰的很朴素,却也收拾的非常干净,布置也非常的典雅。萧玉蓉已经睡熟了,侍女将她叫醒,她揉了揉眼睛,看到自己的师父坐在那里,说:“师父,你什么时候来的?”孙思邈说:“我也是刚到的,身上好些了吗?”萧玉蓉说:“已经无碍了,都是我不好,竟然跑到平康坊去见识人间的繁华。”孙思邈说:“你年纪轻有好奇心这没什么奇怪,只怪为师没有交给你武艺,不然你也吃不了这么大的亏。”萧玉蓉说:“这件事怎么能怪师父呢?都是我不好,我知错了。”萧玉蓉的认错态度之所以这么好,其实是为了先下手为强,免得再被师父唠叨乃至于训斥。孙思邈说:“人如果不去见识人间繁华背后的东西,就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为什么修道。今后再要去长这样的见识,应该更加谨慎一些。”师父这样说,让萧玉蓉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看来师父是一个非常通情达理的人。
楼管台实在是一个迷人的地方,这里的每一棵草,每一粒灰尘。让人感觉与众不同,这里的禽鸟和走兽也似乎带着几分仙气。洪法融道长虽然看起来不是多么显眼,他的名声却非常的显赫。可以说是道教的一代宗师,受到四方道士的尊敬。有很多人慕名来拜访他,希望可以败在他的门下修道。而且这个人也没有什么架子,在禽鸟和走兽面前,他都表现的像个朋友,更不要说那些善男信女了。我非常荣幸的和他有过几次长谈,他说:“天下各派各家各宗说的都是同一个东西,因为每个人出身不同经历不同,见识也自然大不相同。你听过盲人摸象的故事吗?道就像是一头大象,每个人都在根据自己的感知去描绘心中的道,然而事实上道跟他们描述相去甚远。”
我说:“说来真是惭愧,我曾经以为自己的见识遇到非常接近……”洪法融说:“其实到未曾一刻离开过你,但是到不能用言语去描述它,也没有办法在心中画出它的样子,倒没有形状没有颜色,但他却主宰着宇宙的一切变化。道是很尊贵的,人没有办法增其一分或者减其一分。”这个时候我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炸掉了,洪法融说:“道是要靠悟的,要说容易,这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可要说难,也就难在这个地方。与那些大根器的人而言,悟道对于他们而言就如同红炉飞雪,那些小根器的人而言,悟道就如同找一只丢失了的耕牛。”又是一个晦日,每一次打坐的时候,我都心如意马没有办法让自己静下来。我曾经听人说过,一个人打坐的时间一长,可以轻而易举的让自己静下来,坐在一个地方完全就是一种放空的状态。这种放空的状态使人感到欢喜,使人耳聪目明,也许这就是修道能使人长寿的缘故吧!
这一天外面下着细雨,我虽然坐在屋子里打坐,却没有办法忽视外面下雨的声音。我曾经听人说过,有一位老僧坐在屋子里面,能够听见外面香灰掉落的声音。可以想见这位老僧的心安静到了什么程度,洪法融听了这个典故之后,说:“人的一切感知都像是外在的事物投射在一面镜子上,所以你看到镜子里面我呈现的东西永远是那些外物内在的东西,是没有办法借助于镜子看到的。打坐的最高境界就是把人的注意力从外界移到内心,从观察外物到观心,当你的修行到了一定的地步,你就可以随时随地的让自己保持一种安静的状态。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非常难。”我说:“做任何事都需要持之以恒,有的人是力气,有的人是钝器,但我相信只要用心打磨,只要肯花费时间和精力,不管这个人鲁钝到什么程度,一定可以将自己磨练成才,不管一个人多么没有悟性,只要功夫到了,也可以达到观心的境界。”
又呆了几天,洪法融把我叫到跟前,说:“该说的我都跟你说了,其实来不来见我也不那么要紧,只要你仔细的阅读道德经,你会发现老子说的比我讲的更加的透彻。”我说:“我曾经看过赵飞燕跳舞的话,画中的美人固然好看,可当我有机会真的去欣赏一场舞蹈之后便发现,一般好看的女子跳舞都比画中的美人跳舞更加动人。”洪法融说:“这就是我愿意跟你交谈的原因,但是道在你的内心,如果你太过于依赖楼观台这个地方,最终你距离道会越来越远。”人家都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我也没有理由硬留下来。于是收拾行囊滚回了长安,长安是一个美好的地方,这里聚集了世界上最顶级的繁华盛景,同时也能够有机会在这里看到最真实的人性。
凡是美好的东西都是经过修饰的,经过修饰的东西都没有那么真实。反过来凡是真实的东西都不是美的,至少不如你预期的那样美。自从孙思邈获释之后,皇上对房乔的疑虑日益增加。至少房乔的感觉是这样,一次他在朝房碰到了魏征。魏征说:“房先生近来气色越来越差了,你可要保重贵体。”房乔说:“有件事情我越想越觉得后怕,救人的时候我没有考虑太多,现如今孙思邈可以游走于江湖,而却食不甘味、寝不安枕。”魏征说:“是不是你觉得皇上因为你的缘故而涉事处置了御医,从而担心皇上用同样的方法来处理当年发生的玄武门的事情。”房乔点点头说:“说到底我是个外人,人家可是亲兄弟呀!”魏征说:“房先生多虑了,秦府的旧人会不会在将来的某一天遭遇类似韩信一样的事情,这个很难说,如果这类事情发生在房先生的身上,一定不是要房先生承担当年发生的玄武门的事,而是因为你妨碍到了什么人,或者你威胁到了什么人。”
房乔说:“我总有一种感觉,杜公离开人世之后,我的功名也就到了头,往后就是足下你叱咤风云的时候了。”魏征说:“你多虑了,像我这样的人,皇上都可以容忍,他又怎会容不下你呢?”房乔的这种焦虑皇上其实也感觉到了,于是在一场御前会议结束之后,让房乔留了下来。皇上用宫里的酒菜款待他,说:“朕记得当初你曾经对朕说过,如果正想要治理天下,就必须重用杜如晦,朕因为采纳了你的建议,才有今天,朕与先生之间的这一场际遇互相成就了彼此,朕希望这样的机遇能够继续下去,而不是戛然而止。杜公走了朕也很痛心,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如果不是他,朕最好的结果不过是一个藩王而已,最坏的结果,此时此刻,也许已经做了建成和元吉的刀下之鬼,是你们保住了我的身家性命,也是你们让我有了今日的尊贵。”
房乔一边听着一边掉泪,皇上说:“朕知道你与杜公是知己,但你的知己绝不止一人,还有朕,还有皇后,就算有一天朕翻脸无情,皇后也会拼死保你。”这一场谈话让房乔非常的害怕,从此之后,他再也不敢将自己内心的焦虑和恐惧表现出来。而只能把这些情绪深深埋在心底,这就如同是在胸口揣着一团火。孙思邈将萧玉蓉带走了,之前卢氏曾经动过这样的心思,想要认萧玉蓉为义女,并且对房乔说:“虽说孙思邈是她的师女,可毕竟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也许他们彼此已经习惯了,可在外人看来还是有一些不妥的地方。我想替萧玉蓉找一个好人家,也好让咱们房家多一个亲戚。”房乔说:“我看还是不必了。”
卢氏说:“你可不要不知好歹,我可是为了你好。”房乔说:“你事事为我着想,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皇上对我和孙思邈之间的交往感到不满,虽然他没有说出来,要是他的徒儿再被我认作是义女,那我们之间就更说不清楚了。”卢氏说:“皇帝的疑心为什么那么重?就算是你认一下这个义女,对他又有什么损害呢?”房乔说:“臣伴君王羊伴虎,皇上一般二百五。当今皇上还算好的呢?要是赶上一个不太好的皇帝,像我这样的人早就被杀了八回了,满朝文武几乎超过七成都是我提拔的,你想想看皇上能对我放心吗?”卢氏有些遗憾的说:“如此说来这个念头之后打消算了,唉!外人以为不知道你有多风光,谁知道你一天到晚活的这么窝囊。”房乔说:“每个人都有难处,是每个人都能看到自己的难处,看不到别人的难处。”眼睁睁的看着卢氏的肚子越来越大,房乔说:“往后府里的事情,你就尽量安排给别人去做,以免动了胎气。”
如果不是上一次遇到了麻烦,萧玉蓉对于平康坊的兴趣或许没那么大。有了上一次的马失前蹄,越发来了兴致。竟然再一次只身一人来到平康坊,凡是热闹的地方,她就要挤进去。南曲有一处,说名头非常的响亮,里面有说不清的美貌女子。她于是进去想要见识一下,本以为穿着一身男装就不会被人发觉。于是大模大样的走了进去,而没有顾及到自己的口袋里,根本没有带多少银两。老鸨一眼就认出来,她是女扮男装。竟然因为她没有出钱混进了,而把她控制起来,不让她走。萧玉蓉不敢让师父知道这件事,于是拒绝说出家人的名字,从而让家人来补齐相关的费用。这个时候老鸨说:“那就这样吧!我提供场地和道具,你来招呼客人,什么时候把钱还清了,我什么时候让你走人,不过你不能直接上岗,必须事先接受训练。”
这可把萧玉蓉给吓坏了,不得已说出了师父的名字,又说让他们去做左仆射的府上商拿钱,这样的话老鸨如何能相信呢?说:“你这妇人真是不学好,而且编瞎话也变得非常的拙劣,左仆射是何等样人,怎么会跟你这种人有瓜葛呢?你也不用在这里装了,我看你天生就是水性杨花之人,要不然好端端的一个女子,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增长见闻?”萧玉蓉百口莫辩,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位女子出现了,她看上去应该只有20出头,说:“差多少钱我出了,让她回家吧!”老鸨一听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小胆边生,说:“你少在这里多管闲事。”对方说:“他欠你的钱我给你双倍。”老鸨说:“你花的还不都是我的钱,你竟然用我的钱来替她还账,恐怕你还没有睡醒吧!”
对方说:“于是在我的身上付出了不少心血,可我给你赚来的钱足以偿还这些努力的付出,你要是跟我论这些,我还念起你养育和教导的恩情,要是细算起来,你还欠我的钱。”老鸨说:“不要以为有一位员外在后面撑着你,你就得意忘形,那是因为他还不知道你的病情,要不然他早就喜欢别的姑娘了。”对方说:“那你为什么不让别的姑娘去伺候他呢?为什么不把我的事情告诉他呢?因为你担心,一旦把我的情况告诉了他,他可能就不来了,因为好姑娘在平康坊到处都是。”老鸨一时语塞,既然放弃了,想要进一步为难萧玉蓉的想法,被松绑之后,萧玉蓉站起来朝对方深深的行礼,然后从容不迫的说:“姑娘方便将病情告诉我们?或许我能为姑娘诊治。”对方说:“你赶紧走吧!我得的是不治之症。”萧玉蓉说:“对于那些庸医来说可能是不治之症,对于我来说却未必,在下不才跟着孙思邈学习。”
老鸨一听说对方的病情有可能被治愈,立刻兴奋起来,马上说:“想不到你还是一名会医病的郎中。”见势不可挡对方只好伸出手腕让萧玉蓉切脉,之后又看了她的舌苔,以及眼睛。又问了一些症状,然后沉思片刻,要来了纸笔,写下了药方,说:“只要坚持服药,多则十来天,少则五六天,也可以痊愈了。”对方将信将疑的看着萧玉蓉,萧玉蓉对老鸨说:“如果方便的话这段时间就让我来看护她,等她病情康复之后,我自然会离开。”有郎中整天陪着对方自然乐意,老鸨看到自己的摇钱树,有了痊愈的希望,自然也不反对。长安城看上去始终处于一片祥和之中,但是在这里每天都在上演着生离死别。因为之前贞观君臣的努力,导致很多意想不到的好事不断发生。这一天,边境上收到消息,说一位西归的酋长请求依附大唐。奏报送到大门之后,皇上说:“这个阿史那杜尔你们有谁听说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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