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长叹一声,愁眉紧锁,又回到之前的话题“卫家落到如今这个地步,都跌到上品三级了。我都快愁死了,再跌下去那就不单是受裴氏、桓氏等士族的打压,而是直接被驱逐了。仲宝若不尽早做官出人头地,那卫家士族之位早晚要断送在他手里,到时候便是有个孙儿孙女,也都是服役为奴,做牛做马的命,手底下没有临近的田地,还要按时缴税,这日子更没法过了。”
王济悠悠道:“如今贾后专权,皇权旁落,朝局内外动荡不安,前几天楚王还被秘密处死,死之时才二十一岁呐。可见当官也是提着脑袋上任,你若是决心让璪儿入朝为官,可得从长计议,莫要站错队啊,若是叫贾后等人抓住把柄。我这个驸马爷十个脑袋都保不住他啊。”
王氏拿起桌上的紫砂壶给王济倒了一杯酒,咬牙道:“楚王司马玮本就该死,若不是他从派兵协助黄、荣两个狗贼包围卫府,卫府又怎么一夕之间死无全尸?”
顿了顿,她又心平气和地道,“至于仲宝嘛,兄长放心,他聪明得很,最近在豫章书院读书也很用心,和东海王极宠爱的庶子称兄道弟,东海王还邀请他去王府玩,夸他呢。”
王济呷了一口酒,笑道:“我这个舅舅白当了,璪儿在我家住了那么久,平时看着还挺憨厚老实的,没想到这小家伙挺会找靠山的哈……不会是你教的吧?”
王氏亦笑道:“韬光养晦,为求自保,我不过是提点了一下而已。他要是不听,那就不是我儿子了。”
王济又问:“那陈留卫家的人呢,现在可有联络?”
王氏摇摇头道:“可别提了,他们那一支到了这一代已经断了后嗣了,当家的家主和几个堂叔也是一把年纪,连娶了十几个姬妾,竟都是女孩儿,连个男丁都没有。恒郎与公公葬礼那天,倒是来一屋子的远房大叔子小叔子,七大姑八大姨的,提了大包小包的礼品,还都是来管我要那孽子过继去做儿子呢。我统共就俩儿子,便有一个孽子,好歹再留个三两年,出了学院,再给那孽子讨个体面人家的小娘子,续几个香火在往那家子送吧。”
王济正在吃饭,听到这个,忽然想起什么左右看了看,道:“小虎呢,怎么还不来吃饭,不会又被你罚跪吧?”
王氏脸色微变,镇定自若地又给王济倒了一杯酒,没好气地道:“管它作甚,兄长是没听到那孽子说的那些混账话,没脸没皮的。”
王济笑道:“小虎他说什么了?”
王氏撇撇嘴:“我说不出口,你自己去问吧。”
王济连忙起身去找卫君,被王氏拦住道:“吃了饭再去不迟。”王济回道:“小虎和我一起回来的,他都没吃饭呢,我去拉他一起吃吧,饿坏了可怎么办。”说着自顾自的去了后院。
正是初夏时节,风恬日暖,院墙之下,芍药栏斜,卫玠跪于院中,头顶暖阳,肩上有一对彩蝶翩翩飞舞。
王济踱步走近了,伸手赶走那两只蝴蝶,走到卫玠跟前道:“你又说什么了?惹你母亲不痛快了?”
卫玠无言语。
王济又笑着弯腰,蹲下身道:“天气慢慢热了,你身子不好,就别赌气了,乖乖听话好不好”
卫玠无言语。
王济望着卫玠道:“你母亲一定想不到是你在陛下面前说楚王的好话,导致贾后猜忌才杀死的的楚王。你也真是个人才,从来借刀杀人没有你这样的。”
卫玠无言语。
王济又道:“我知道你是无心之语,不过说了别人不敢说的实话而已。说出楚王是被利用的,不是杀死你家的罪魁祸首。可这利用之人,到底是个位高权重之人。你以后无论走到哪,断然不可像这次这样了,不然性命难保呀。”
卫玠见王济嘴唇一张一合的,反倒想起回家路上看到的一头牛,一边犁地,一边嘴里咀嚼着草根,闭了闭眼,道:“我饿……”
王济怔了怔,从袖里掏出个梨来,擦了擦,笑着递给他道:“知道饿了,那就和我一起去见你母亲,和她陪个不是吧。”
卫玠看了看梨,既不接也不说话。
“好好好,不去就不去。”王济无奈,只好将梨子塞在他手里。
卫玠捧了梨子,小口小口慢慢吃了起来。
待他快吃完了,王济又起身去端了饭菜过来给卫玠。
卫玠吃完饭后,王氏方才走过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碗筷,翻了个白眼,瞪着王济,冷哼道:“兄长再纵容下去,他将来怕不是要反天了。”
王济望着卫玠粉妆玉琢的小脸蛋,伸手捏了捏,嘿嘿笑道:“还是个小孩子嘛,无心之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王氏紧盯卫玠,喝道:“还不滚回去念书,一个月没上学了,你姑姑知道了,又说我挤兑你呢。”
思及母亲王氏的说的那些话,卫玠蹙眉,闭了闭眼,走出了石亭。
嵇绍叹了口气,跟着卫玠一路走到了自己的卧室门外。
“二郎君,困了就早点安歇吧。”嵇绍说完,将卫玠送到内室,方才关了门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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