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有早朝卢铉天未亮便要出门,蔺知柔睡眠浅,他一动立时就醒转过来。
昨夜多饮了几杯宿酒上头,这时还有些晕乎乎的,卢铉见她脸色苍白劝她再睡会儿,蔺知柔却已没了睡意,起身披衣:“睡不着了正好起来送送师兄。”
卢铉便道:“一起用些热汤热粥也好。”
两人一起在邸店用了早膳,蔺知柔把师兄送到坊门外天色仍旧昏黑街衢笼罩在晨雾中,点点火光漂浮在雾气中,是上朝官吏的火把和灯笼。
卢铉与师弟道别,跨上马背正欲离开忽然想起什么又勒住缰绳回身道:“师父正月末回长安我打算设一席替他洗尘接风,你会来吧?”
蔺知柔略假思索便点了头,她虽是张侍郎、柳相荐举的人,但和柳云卿始终是师徒,他回京,她于情于理都该去拜见刻意回避反倒显得心里有鬼。
卢铉闻言显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你同宋十也说一声我就不单独给他下帖了。”
送走师兄,蔺知柔看着天色还早,估摸着顾双月还未醒,便折回昨夜留宿的邸店歇了会儿,待初日映红了窗纸,这才动身回鬘华仙馆。
鬘华仙馆这两年在平康坊声名鹊起,大有和玉斝楼分庭抗礼的架势。
这里的老鸨正是她的熟人胡四娘,当年蔺知柔将长公主所赐白玉香囊当作她救治自己的酬劳,胡四娘将它作价千金卖给一个胡商,凭着这笔横财外加八面玲珑的手腕,竟然就此发迹起来。
当初虽然是交易,不过胡四娘为人慷慨豪迈,对蔺知柔心存感念,不但对她殷勤有加,也对当年之事守口如瓶。
蔺知柔回到馆中,顾双月刚起床,正懒洋洋对着镜台描眉画眼,见她推门进来,掩口打了个呵欠:“我昨夜为了你推了户部尚书家的公子,你倒好,彻夜不归也不知叫人带个信回来。”
“抱歉。”蔺知柔淡淡道,但却听不出多少歉意。
顾双月将手中眉墨往她怀里一掷,黑色眉墨顿时在她雪白衣襟上留下一道墨迹,她也不管,嗔道:“你替我画眉。”
她生得妩媚动人,举止又透着几分娇憨,若换作是别人,恐怕已经筋骨酥麻,可惜蔺知柔是女子,又深谙她的性子,只是将眉墨往妆盒里一扔,无动于衷道:“怎么了?”
“今日一大早进士团的人找上门来,搅了我的好觉。”一边斜着眼睛睨她,好似在说你就看着办吧。
所谓的进士团是长安城中一帮游手好闲之徒,专以承办进士游宴为业,从关宴、大小相识宴、闻喜宴、月灯、打球、牡丹等宴会,乃至于进士谢恩、期集、过堂……都由他们打点,前一年关宴结束便开始准备下一年的事宜,水陆珍馐靡不毕备,号称长安一绝。
“找我何事?”蔺知柔道。
“无非就是这个宴那个宴的,”顾双月百无聊赖地绕着头发,欣赏铜镜中妍媚的面容,“我替你打发了。”
“嗯。”
“你不谢我?”
蔺知柔无可奈何:“多谢。”
顾双月哼了一声,转过身对着镜子不理睬她。
蔺知柔也不管她,往榻上一躺,随手拿起一卷书看起来。
昨夜歇宿的邸店相去不远,她图省事没赁车马,步行回来,腿便有些作痛。
顾双月接着画眉,心里有气,下手便重了些,冷不防画出了界,索性扔了眉墨,转过头:“蔺七郎,你这还没考上状元呢。”
蔺知柔眼也没抬一下:“嗯。”
“说不定会落榜。”
“借你吉言。”蔺知柔依旧面无表情。
顾双月腾地站起身,气势汹汹地冲到榻前,抽出她手里的书卷,对上蔺知柔无奈的眼神,却又忽地嫣然一笑,把书卷好好地搁在一边:“蔺郎,你当了状元郎,我从良嫁给你做状元夫人如何?”
蔺知柔知她说话十句里没有一句真,只是一哂:“不如何。”
顾双月自嘲道:“也是,我哪配呢,最多做个妾。”
“在下养不起妾。”蔺知柔道。
顾双月轻轻捶了一下她的胳膊,忽然又换了一副面孔,纤纤玉手抚上她的肩头:“我有钱,我养你如何?”
一边摩挲着一边绕到她后颈,吹气如兰地道:“你当真一点也不动心么?”
说着手便往蔺知柔的衣领中探去。
蔺知柔反手捉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抽出去:“别闹了。”她这些年早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男子,奈何对着女子还是生不出什么旖旎心思。
顾双月坐回镜前生了一回闷气,把镜子对着身后的蔺知柔,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一个男子生得比我还好,无怪乎谁也看不上。你愿意娶我我还不愿嫁呢,再好看又有何用?嫁给你守一辈子活寡我可不愿意。”
蔺知柔凉凉地道:“这么想就对了。”
顾双月哼了一声,往眉心贴金钿,手忽然一顿:“你莫不是有分桃断袖之癖吧?”
蔺知柔懒得搭理她。
顾双月自顾自道:“那也不对,若你喜欢男子,怎么昨夜给玉斝楼那小娼妇写了诗?”
蔺知柔有些哭笑不得,一大早的作天作地原来是为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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