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叼着一串羊肉:“咦,那是……在拜月吗?”
福满楼正对河边的高台,此时正聚了不少百姓,石阶之上设了祭台,年轻貌美的女子身着彩衣捻香拜月,底下是乌泱泱的人群。
每年中秋都有拜月的习俗,阿虞在锦州也见过,但京城的更为盛大繁华。
“要去瞧瞧吗?”容舟问。
她看了看满桌佳肴摇头:“不了,我还没吃饱呢。”
云稀雾少,月色皎皎,满地落了银光,阿虞回头来看到桌前的人,微微一愣。
容舟在桌前,银光洒了满怀,像落了满身的珍珠,浓密的眼睫在那白净的面皮上投下两道阴影,修长的手指举着酒杯,下颌一扬,杯中玉液便随着喉结微动缓缓咽下。
阿虞一直就觉得哥哥是顶好看的人物,六七岁已经分得清美丑,容老爷子是生意人,她时常跟在身后,见过许多的男孩,但没有一个比得上哥哥。
那时容舟已经十六岁,是个难得一见的清隽翩翩的少年郎,连书院的夫子都夸赞说很少见到这样俊俏的年轻后生。
后来秋闱容舟乡试第一,上门说媒的人络绎不绝,许多人都在想这般才貌出众的少年,会成哪家的乘龙快婿。
然而容舟有雄心壮志,并不止步于解元之名,从未曾考虑过娶亲。
次年会试,他中了第七名,到殿试时一篇策问让皇帝眼前一亮,由此钦点为探花郎。
少年得志,位高权重,容舟从小就是明月之辉,如今少年郎褪去稚气,愈发沉着稳重,浑身都透着和风细雨般的蕴藉。
阿虞不知大理寺卿对外是什么模样,但对自己一直向来都是温和细心的,亲人间血浓于水的感情并不随着时间变迁而改变。
她心目中的哥哥多年来依旧是如此风光霁月,皎皎如玉。
每次看到他的脸,阿虞都忍不住遗憾,为什么他偏得是自己的亲哥哥,她满腔热情到他跟前戛然而止。
不过还好他是自己亲哥哥,比起方才一路上含羞带怯偷看他的姑娘,她能光明正大欣赏他的美貌。
容舟看她一会儿摇头惋惜,一会儿抿嘴窃喜的模样,不由得困惑。
好在阿虞很快发现自己在痴笑,立马正襟危坐,以茶代酒敬容舟:“多谢哥哥,让我有枝可依。”
话才说出口,阿虞鼻尖一酸,许是今夜的月光太柔和,让她压抑在心里许久的想法有了倾吐的欲望。
她垂眼,细声说:“我知道,我跟我娘都对不起你,有了她,有了我,就抢走了属于郝夫人和你的东西。爹爹大约不是个好丈夫,他有大多男人都有的通病,贪财、好色,致使发妻早亡,让你多年耿耿于怀……”
她理解哥哥的不容易,即便他不假辞色,冷眼相待,她也依旧不会怨怪。
她始终坚信哥哥骨子仍旧是温柔而善良的,在她穷途末路时,他大发慈悲接纳了自己。
阿虞无比感激,可哥哥愈是对自己好,就愈发觉得愧疚。
她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自顾自道:“有时候我想,如果自己不曾降临到这个世间,是否就不会给你带来那么多困扰。”
哪怕哥哥已是位高权重的朝廷大员,人人畏惧敬仰,她心中仍然过意不去。
他走到今日的地位,吃了太多苦了……
容舟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圆圆的头顶,步摇在耳边晃动,圆润的耳尖微微发红。
“都过去了,没什么可计较的。”
手边的酒杯盛满粼粼微光,他垂眸看着那圈荡漾开来的涟漪,缓声道:“培养一个读书人不容易,正如你所说,他不是个好丈夫,却算是好父亲。他苦心教导我,盼我出人头地,光耀门楣,废了不少心力。如今我坐到这个位置,什么生死大事没有见过,昔日长辈的恩怨,留给他们自己解决便是。你是我妹妹,我们脚下还有长久的路要走,再生嫌隙,岂不又是孤单一人了。”
他眸光流转,温和一笑:“世间每一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不必介怀!”
他已经放下了,希望她也不要再耿耿于怀。
容舟一番话说的阿虞眼眶发涩,险些哭出来,她挪了挪位置,瞧准时机往他怀里钻,小声哽咽着:“谢谢你,哥哥!”
她太喜欢这么温柔的哥哥了,从小便爱黏着他,如今更是依赖,她悲伤地想,往后要是分开了,她可怎么习惯得了?
于是阿虞索性化悲痛为力量,发泄似的吃了不少,最后导致的结果便是撑得走不动路。
她原本还准备去河边放一盏河灯,但吃得太多,堵到了嗓子眼,一弯腰差点吐出来,最后还是容舟代劳,替她放了一盏河灯。
左右不少姑娘盯着容舟瞧,大约是没过这么好看的男子穿行在烟火红尘中,纷纷不动声色的靠过来。
阿虞原本坐在石阶上,捂着肚子看容舟放灯,一回头看到几个女人虎视眈眈的看着哥哥,登时心生警惕。
那头容舟已经放完灯上岸来,云鬓花颜的姑娘已经凑了上去,含羞带怯暗送秋波。
“公子一个人吗?良辰美景,可要一同逛逛?”
容舟大约也没想到会有女子来搭讪,一时怔愣,不过他面对外人向来是温和的,颔首一笑,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疏离。
阿虞一看不得了,唯恐高洁尊贵的哥哥陷入尘埃里,三两步过去,张开手臂横在中间,严严实实的把容舟挡住:“不必!他有人了!”
姑娘翻了个白眼,看看容舟又看看阿虞,嗤道:“晦气!”
然后扭着身子走了。
“你怎么还骂人呢?”阿虞气呼呼的叉着腰,愤愤哼了一声:“气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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