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带匕首进清宁殿,当然是蓄谋已久,圣上面色稍有些不悦,但见她这样底气不足,又觉得她可怜又可气,只将脸色沉了一些吓唬她,&ldqu;这种事情知道问旁人,不见你来问朕。&rdqu;她那么怕疼,又爱惜自己的肌肤美貌,却肯割破自己的手臂取血祈求太后无恙,也不怕日后失宠,招人生气当然是一方面,但是要说没有一星半点的感动,倒也不可能。
&ldqu;便是太医开药,也不会下这种违背天理的邪药,&rdqu;圣上面对她这样稍有些说不出重话来,&ldqu;那些割股奉亲的记载虽有,但也是儿子割血肉奉与亲母,要来也该是朕,同你有什么相干?&rdqu;
云滢回过头瞧了他一眼,却不敢明说,皇帝原本就不是太后的亲子,太后大约是身上有不能生养的毛病,从不曾有过自己的孩子,这种事情如果一定要论血缘来说,其实谁来做都一样。
&ldqu;怎么同我没有关系,太后是官家的母亲,当然与我有关系,&rdqu;云滢这回十分顺利地窝在了他的肩头&ldqu;所谓违背天理,是因为有时候这种用药并不经过旁人同意,但我是心甘情愿的呀,又不是逼着别人划手腕,割我自己的还不行么?&rdqu;
圣上被她的歪理搅得想要敲一敲她的额头,但是偏偏这时候她又极乖地窝在他肩上,不便这样做,最后也只是轻抚了几下她的背,言简意赅道&ldqu;不行。&rdqu;
&ldqu;若是真有什么益处,不知道要费你多少气血,要是老娘娘病情加重,&rdqu;圣上瞧着云滢从他怀中坐起,面上略带些委屈的神情,也不会十分心软,&ldqu;你又如何面对外头人的闲话?&rdqu;
&ldqu;就算是真的有效,就不怕以后朕少往会宁殿来看你吗?&rdqu;圣上忽然想到了什么,虽然气着,但亦忍俊不禁&ldqu;你若是因为朕而这般对老娘娘,那来日要是朕躬大渐……&rdqu;
他还没有说完,便被人用指尖轻轻点在了唇上,云滢与他对视了片刻,又将手缩了回去,轻声说道&ldqu;您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我不爱听。&rdqu;
&ldqu;生老病死,各有命数,朕也逃不开的。&rdqu;圣上对生死这样的事情看得虽重,但是并不会畏惧,&ldqu;你怕什么?&rdqu;
皇帝温和地同她讲道理,但是云滢却也不见得会低头认错,她犹豫着开口,忽然又顿住了&ldqu;我说了官家会打我,生我的气吗?&rdqu;
圣上平日里就是再怎么生她的气,在她腰后肉多之处虚张声势地拍几下就算完了,甚至还不如两人的时候手重,&ldqu;你说便是了。&rdqu;
&ldqu;若是真有那么一日,那我肯定就不止是刺破手臂了,医得好官家,别说一块肉,哪怕要我折十年二十年的寿命也好,您去哪我也就去哪了。&rdqu;
云滢感知到圣上抚在背上的力道,连忙环住了他的颈项,&ldqu;官家教我说的,您可不能生气。&rdqu;
两人交颈偎坐,但是却不是因为男女间无法克制的绵绵情意,而是她想用这种撒娇蒙混过关。
云滢能感受到圣上身前的起伏以及洒落在她肩背的热气,既长且缓。
圣上被这样一团气人的绵软压在身前,那一口气发不出来,反倒滋生出些别的情绪来。
生气固然是主要的,但她就像是世间最柔软的一片云,停留在他的心上,除了教他爱不释手,尽尝酸甜,还在小心翼翼地在惹他生气。
&ldqu;朕同你说这些,竟是白说了。&rdqu;
过了良久,圣上的气息才平稳了下来,他顾忌着云滢的左臂,也没有拂开她,就这样同她相拥在一处说话,&ldqu;国朝素无嫔妃殉葬的规矩,你不必如此。&rdqu;
&ldqu;若是将来无嗣,朕吩咐人给你在宫外寻一处宅院养老,不用入佛寺道观,也不必去守陵。&rdqu;圣上说起自己的身后事,反而比云滢的反应平静很多,&ldqu;万一我们将来有孩子,无论男女,你也不该为了朕撇下他们,你该有自己的日子,这样傻的话以后叫他们知道了该笑你的。&rdqu;
有些朝代有让宫人随侍君王于地下的传统,但是本朝并无这种残酷野蛮的规矩,一是因为礼重儒教,不屑于这种殉葬之举,二是因为君主本身对佛道有一定顾忌,道教本就讲求修今生飞升,而佛教也有自杀是极重的罪孽,自杀者不得再入轮回的说法。
她自尽又能有什么呢,若是人地下无知,她便是白白作践了自己的性命,而如果真有佛教所言的西方极乐,她也要因为自尽的罪过而不得入轮回。
&ldqu;官家如今还没有亲子,便是将来叫河间郡王承了宗祧,也是只尊奉坤宁殿圣人一人的,我还碍人眼做什么?&rdqu;
云滢如今固然风光,她说这些话自然也不是完全没有想过以后的,&ldqu;我这样任性,除了官家,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这样包容我、待我好了。&rdqu;
后宫之争是平静而又残酷的,皇后现下的软弱仁慈是因为当今圣上从来便没有喜欢过她,而太后又嫌她当日顾忌圣上的感受多过对清宁殿的孝敬之心,即便嫔妃斗胆僭越,也做了个不闻不问的阿家翁安心养病,随这些人怎么闹去。
万一真有山陵崩那一日,秦氏左右朝堂,哪里还会是今日的模样?叫她殉葬倒还算好的,如果要把她做成人彘,叫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恐怕才更是难办。
圣上最初是不想惹她伤心难受,才选择这样好声气地同云滢言语,但她不仅哭了,几乎还将他衣裳的前襟都沾湿了,叫他的心没由来地也跟着软下来,待她愈发柔和一些。
&ldqu;原是你的过错,怎么到最后反而变作了朕的不是?&rdqu;圣上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ldqu;这些都是将来的事情,为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哭,亏你也有脸?&rdqu;
&ldqu;外头人怎么说我,官家又不是不知道,&rdqu;云滢同他赌气,又像是同自己在赌气&ldqu;朝野都在说我是杨妃,不生皇子却要一直霸占着陛下,您当我真不知道他们排的那些戏是什么意思么?&rdqu;
圣上瞧了一眼她的伤处,稍稍蹙起眉,那份想说教她的心思早便已经没了,她的面颊因为沾染了湿意而更显柔软动人,他很喜欢她在床笫间承恩不胜的模样,但并不喜欢她受别人的委屈。
他平日里要仔细相待呵护的珍宝,被别人说得不值一文,这是叫人无法容忍的事情,也令天子圣明蒙尘。哪怕是查封了几家书铺,也无法堵住旁人的口。
&ldqu;朕留宿在谁哪里又不是他们所能管束的,不敢来怪罪朕,只敢来指摘你。&rdqu;
圣上用绢帕沾了沾她面上的清泪,大臣们除了将这种事情归咎于嫔妃之外还会偶尔说一说君王的不是,但后宫里面的人却只会怪罪更为弱势的女子,皇帝却从来都是被狐媚蒙蔽的。
&ldqu;那官家会因为想要叫我少受些议论……而去旁人宫里吗?&rdqu;云滢享受着天子的服侍,却又生出些其他的怀疑,她突然语气就和软了下来,紧紧地依靠着他&ldqu;我其实不要紧的,议论就叫人议论去罢。&rdqu;
圣上微怔,旋即知道了她的心思,手伸到她腰间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板正了神色,&ldqu;你这主意倒也有几分道理,朕以后再也不来,自然也没人敢这样说你了。&rdqu;
云滢知道他是在玩笑,也不在这个时候同他恼,收了脸上的那些不快,&ldqu;官家不生我气的话,就别罚我的宫人了,也别同人讲起今日的事情好不好?&rdqu;
若是她不这样说,圣上倒是想着知会太后与坤宁殿的。
既然她都将自己伤着了,固然有她蠢笨天真的原因,那不能叫事情这样平白过去,能为太后做到这个地步,叫老娘娘知道了其实也不会怪她的。
毕竟太医开的药方皇帝也是过问了的,确实有用头发加工制成的血余,她做这些又没什么坏心眼,即便是不好即刻晋位,让太后欢喜一些,多待见她也好。
云滢见圣上静默地将她瞧了又瞧,知道是在等她说为什么。
&ldqu;您同旁人说这些做什么,我又没有真的帮上什么忙,说出去平白叫人笑话我。&rdqu;
云滢低头去扭自己的寝衣,&ldqu;我知道手腕出血会更多些,但是臂上更不容易叫人发觉,旁人都不知道我做这件事的,您现下叫老娘娘和圣人知道倒没什么妨碍,但是旁人总会说些不干净的话,觉得我是以巧博宠,反而同我的本义背道而驰。&rdqu;
&ldqu;官家不喜欢我这样做,偏偏又疼我,别人若是本末倒置,以为您是觉得我割破手臂才喜欢我,都学起来可怎么好?&rdqu;
云滢被人揽在怀中,闭上眼睛同圣上说话,&ldqu;而且清宁殿的宫人虽说有玩忽职守的罪过,但要是老娘娘知道一定会重罚她们,官家悄悄叫宫正去板正她们就好了,省得别人怨恨我。&rdqu;
老娘娘到底是执过政的,若是认真要计较起来,每天要她割一碗血那就叫她难以往下演了。
她既然都这样说了,圣上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是瞧着她突然变得懂事有些不适应,心下生出些怜爱,&ldqu;阿滢真是女大十八变,既然能这样替别人着想,那现下就别哭了,咱们用些膳好不好?&rdqu;
云滢拿了绢帕过来自己将面上的眼泪悉数擦净了,别别扭扭的脾气又上来了,&ldqu;谁哭了,我才没有哭呢!&rdqu;
圣上见她又开始口是心非地无理取闹,只好笑着来哄她&ldqu;好好好,你没哭。&rdqu;
云滢觉得他话中略带了些取笑,板着脸纠正道&ldqu;我从来都不爱哭,可要强了。&rdqu;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抽十五个红包,我理解了一个道理,指望我日万还不如指望键盘自己成精,它已经是个成熟的键盘了,应该学会自己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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