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的嘶鸣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沈姝抬头，竟看到自己那辆马车从树林里慢慢走了出来，跟在后面的，是一个熟悉的单薄身影。
“金，金糕，他该不会是他把马车找回了吧？”银糕结结巴巴地开口，这也太恐怖了，下了那么大雨，伸手不见五指，寻常人怎么可能将惊吓跑掉的马儿追回来？
粗衣少年浑身都是湿哒哒的，黑发垂落在颊边，越发显得没有了血色，眉眼低垂，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苍凉的死寂，却让沈姝莫名想起前世曾养过的一只银灰色的大狗。
那时银糕被人打死，她夜夜都睡不安稳，后来不知是谁送来了它，看上去像狼，性格却很温顺。它总是守在她的房门外，有陌生人过来就会从喉间发出威胁的低吼声，在她出去“办事”的时候，还会偷偷跟过去帮忙。
每次，它都这样看着自己，既像在担心，又有种害怕被抛弃的样子。
后来，它是那个家里唯一熟悉的，陪着自己出嫁的朋友，也不知自己死后，会不会有人好好照顾它……
沈姝想着回过神来，面无表情的少年已经越过了树丛后的她们，径自沿着道路前去。
依他的敏锐度，这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姑娘。”一旁的金糕忽然轻声开口，“无论您做什么样的决定，我和银糕永远都会一直跟着您。”
沈姝愣住。
清秀少女眼眸温柔包容，像是明白她所有的挣扎与为难，却贴心地不去探究。
沈姝眼眶酸涩，许久才轻声道，“……虽然惊了马，可是并没有跑多远，只是因为看不清楚方向，所以等到雨停了才能回来。”
“是，还要多亏有阿璋在。”金糕微微笑了笑，看向不远处的少年，银糕听得一脸的莫名其妙，看了看金糕，又看看沈姝，“我们不走了？”
“不走了。”金糕点了点头，“你不用舍不得你那套最喜欢的刀具，腌了好久的青梅也可以拿出来给姑娘泡茶。”
“真的？！”银糕高兴极了，“那我们赶快回去，我要给姑娘煮碗姜汤驱寒！”
“……谢谢你们。”沈姝忍不住伸手抱住她们，这辈子，她一定要好好保护她们，绝对不会让她们再受任何伤害。
两个丫头同样回抱住她，银糕或许糊涂，金糕却明白沈姝这次回去，绝对不是继续安安稳稳地当沈家二小姐。她家姑娘，背负这样大一个秘密，还要防备虎视眈眈的沈曦，之后的路程注定会很辛苦。
可是她和银糕都不会有半点不情愿。
沈姝不仅是她们的姑娘，也是她们的妹妹，朋友，恩人。没有她，她们俩早就不知道在哪里了，所以哪怕为她死了也心甘情愿。
主仆几人相拥片刻，银糕擦了擦眼泪，道，“那我去叫那个傻小子！”
“等等。”沈姝制止了她，犹豫片刻，“还是我去吧。”
此时马车已经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然而当沈姝开口，前面那个瘦削的身体只停顿了半瞬，就飞快地回头，然后就见到了那个久寻不遇的身影。
因为淋了点雨，沈姝的脸色白得有些透明，愈发显得眉睫黑幽，楚楚生姿，他手中的缰绳不知不觉松开，也不知怎样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千言万语都只化作了两个字，“……姑娘。”
沈姝抿了抿唇，低声道：“你一直在找马车吗？”
“嗯。”阿璋微微点头。
“你，没听到我们的谈话吗？”
阿璋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听到了。”
“那……”沈姝捏紧手指，“你还找什么呢？”
这一回，阿璋沉默了许久，就在沈姝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才低声开口，“不放心，不敢赌。”
不放心她是不是真的安全，不敢赌这是不是一场真的意外。
阿璋垂下眼，“姑娘，今天我没有看到你，也没有找到马车。”他会安顿好之后的一切，让她“消失”得彻彻底底，完全无后顾之忧。
他只是不通人情世故，从来也不傻。
雨水冲掉了车辙的痕迹，可是马车里面残留的气息和痕迹，已经很说明很多东西。
她想离开，他就帮她。
沈姝半晌说不出话来，她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待自己，上次的婆婆果也是，烤鱼也是，他们明明只见过几面不是吗？
他又不像自己，知晓两人将来的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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