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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泉在全盲的状态下,听见它的呼吸声浊重,具有十足的兽性,并闻到从它身上散发的氤氲的淡淡腥气,和新生儿要呱呱坠地时羊水的气味一样。

气味越来越浓,意味着它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他脑袋里嗡一声,仿佛千万只蜜蜂同时起飞。

空空荡荡的脑海回荡着一句话:魔胎觉醒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吃宿主。

林清泉警铃大作,连连往后退,失去双眼的样子颇有点色厉内荏,“你,你别过来!”

脚步声顿了下,但还是继续走。

这要是平常,林清泉无论如何也得垂死挣扎一下。就算真的被吃,也不能乖顺地以身饲虎,怎么着也得让它这顿饭吃得不安生。就要做一根大快朵颐时卡人喉咙的鱼刺,必须让它难受难受。

但此刻,他能从它身上,感受到极强的压迫感。

不是力量上简单的压制感。

而是身不由己、造化弄人的那种宿命般的压迫感。

那个东西来到他跟前,在相距不过半米的位置,停住了。

林清泉意识到自己即将要被吃了,瘫坐下来,低着头沉寂许久,做了不少心理建设,最后慢慢吐出一句:“待会,先咬脖子啊。”

那个东西蹲下,一只手捞起他的脖子。

一人一魔僵持一会。

林清泉在极度的紧张中,听见心脏咚咚跳在耳朵边。

忽然,脸上传来冰冷又皱皱巴巴的触感。

他有些意外。反应半天,才意识到这是它在摸自己。

从下颌一路摸到空荡荡的眼帘,再到他秀挺的鼻梁骨,又下移到因失血而凉白的嘴唇。它的手指粗糙,反复碾压他软软的嘴唇,按得有些红肿了。嘴唇是身体上末梢神经密度最高的部位,很敏感,能感觉到它手部的皮肤有许多褶皱,像是泡了很久的水。

它对这润泽的红唇兴趣格外大,因此停留的时间就很久。

嘴里渗进它的黏液,很腥。

“别……别摸了。”林清泉忍着恶心道,“你要吃就快点,别恶心我!”

魔胎真就停了手,没再摸了。

它不会说话,小小的呜咽一声,又拟态成了眼睛。

眼球在眼眶里生成,撑起瘪下去的眼皮。一对漂亮的黑眼睛长好,在纤长浓密的眼睫下就像死气沉沉只可摆起来的艺术品,嵌在眼窝和眼睫组成的双层阴影里。

他的眼睛回来了。

林清泉难以置信,魔居然放过了他。

从眼睑到眼皮反复摸了好几回,他才确认并且相信了这一事实。

眼睛回归,但视觉并没有立刻恢复。林清泉在黑暗里过了大概有一刻钟,等到魔胎慢慢适应母体,才逐渐看清周围的环境。

除了地上多了一小片血迹,医馆清净依旧,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一阵风吹过,悬挂在墨绿瓦片下的金鱼风铃叮铃铃作响,绘着药师佛像的布帘晃动,香盒溢出宁神的幽香冲淡了眼睛留下的腥味,青纸糊的灯稳稳照亮,一派清静祥和。

清晨的日光照下来,庭园矮树的剪影像皮影一样映在纸门上……

不对!

医馆的庭园只种植了竹子和草,没有树。

林清泉激起一层冷汗,“谁?!”

那剪影一下子就没了,快得就像瞬移。

*

大清早起床刚开门营业,就遇此惊险,说明今日黄历不宜开工。

林清泉提前打了烊。

他将叛空的行囊检查了个底朝天。

实际上叛空没带多少东西,就三样:

三角锥,刻着“空”字的胸牌,和糖。

三角锥由青铜打造而成,质感冰冷,锥面凹凹凸凸,刻满了复杂繁琐的文字,文字是梵语,透露着一股子邪恶的灵性,不像圣物或者法器,更不像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东西。

就是它差点要了林清泉的命。

这三角锥沉得要死,拿起它时手都得往下一沉。

这就百思不得其解了:既然宿主死亡,魔胎也会死,叛空直接拿刀抹他的脖子不就好了,为什么要用这么重的锥子对准眼睛刺下去呢,岂不是自讨苦吃。

还有刻着“空”字的黑色胸牌,这似乎是个晦涩而特殊的代号,具体意义不明。

但第三样东西就很奇怪了,倒不是说东西本身奇怪,只是被叛空随身携带这件事很奇怪。那就是糖,大量的糖,金平糖、糖饴、砂糖……不同形式的糖放在不同的瓶瓶罐罐里,连糖带罐加起来有三斤左右。

这叛空,随身带这么多糖做什么?

他和糖这种治愈类食物完全不搭边啊。

至于那张被藏在胳膊里的绢布,林清泉将它泡在冷水里一天一夜,又拿猪的胰子蘸点硫磺搓了十几遍,才皱皱巴巴地恢复了点原样。

布料的质感极佳,捏在手里像一汪凉爽的水,上面用金线刺绣着两行娟秀的小字:

魔力复苏,三途大开;

无间地狱,人人在中。

文字旁边有一块模糊的朱砂色章印,拇指甲大的小小的圆形,圆里面排列着几个模糊不清的字。

林清泉动用了现代化学的知识,对章印做了复原,好一顿折腾,才勉勉强强的看清了章印是个地址:

大阪春日神社。

他决定去一趟这个地方。

而且是当即启程,说走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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