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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七,牧小十永远忘不了这一天。这一天,她她着了凤冠霞帔点上最精致最时兴的妆容在一众人的簇拥中嫁给了云虚子。

送她出嫁的人是牧云凉。他现在是她的义父父亲送女儿出嫁天经地义。

牧小十的心情很复杂。原本她还嫌凤冠戴着太麻烦遮得路都看不清,嫌凤冠太重压得头抬不起来现在她却庆幸有凤冠遮掩有凤冠压低头,这样就不用与他面对面,不必担心自己忍不住去瞧他不用惶恐自己当场失态。

自从那天听到他和二师父的谈话,她便再没有见过他。她没有主动去找他他也没有再来见她。她的身体在一夜之间长大,但心理年龄仍停在之前十岁的少女阶段实在不懂得如何处理这种感情上的纠葛。每天有二师父陪着,有二师父哄着,有二师父在身边逗着开心便将之前的不愉快忘了个大半也顺便忘了他。

如今牧云凉又出现在面前又来牵住她的手,她不由记起往昔许多温馨的画面。凉风山上,她初初化出人形那日,着实饿极了,着实没尝过人间的美味,一个人扫光了满满一大桌饭菜。

这饭量将一向从容淡定的他惊得神色微变。

她见他的脸色不太好,心中顿时忐忑,试着揣摩他的心思道:“师父,我只是吃饭吃得多,吃人可是半点吃不下。”

他眉目一怔,尔后唇畔一点点扬起,露出极浅极淡的笑意。他将菜夹到她碗中,缓道:“我是在想我养不养得起。”

她望着他的笑,口中含着米饭,有些发呆。原来师父是会笑的,原来师父笑起来这般好看。那时她便下了决心,以后一定要让师父多笑几次。

她想起下山前一日。二师父到山上暂住,入睡前跑到后山湖里洗澡,洗完之后松松着了衣袍,用毛巾擦着犹在滴水的头发,裸着大片春光就走了过来。

她抬眼瞧见,一阵哀呼:“二师父,你能不能注意点儿形象?我是个女妖,是个女妖啊。”

二师父嗤之以鼻:“一块石头而已还知道男女之别,啧啧,真是万物有灵能上天。”

她不高兴,瞪了他一眼。

这时,大师父也沐浴完毕走了出来,如白昼般着一袭层层叠叠的繁复衣裳,仪容整洁半点不乱,见他们两人又要斗嘴,便唤了她一声:“小十,随为师来练字。”

那时,她尚不能一直维持人形,到了晚上就要化成小石头,身子脆法力低还很怕黑,于是就同大师父一起睡,在他枕边占一方小小床铺。

当然她是人形时,大师父绝不肯与她一起睡。所以每晚定要候到凌晨之后,待她褪成一块小小石头,大师父方携她一同歇息。

那么从天黑到半夜之前这段时间如何消磨呢?常常是他持卷读书,她认真摹字。

二师父见此,立刻想到一个绝佳的反驳点,跟过来揶揄地笑:“哎呀呀,小十你不是认为男女有别吗?那你长这么大了,怎么还跟你大师父一起睡,不仅同宿一间房还同睡一张床。这在山下可是夫妻才有的待遇。”

她的脸唰地一下烧起来了。

二师父又道:“小十,你这名声算是毁了,我观中的那些妖怪你也别挑了,直接嫁给你大师父就行。反正他独身一人,家底净得很。”

她恼羞成怒,冲他握起了小小的拳头:“你再胡说我就不客气了。”

二师父却是逗得兴起:“小十,你虽然未下过山,未见过其他男子,但你有幸得很,你眼前的这两个男人可全是人中龙凤,你就算下山怕也找不到更好的。既然生米都煮得半熟了,索性将事做到底,反正你也快长大了,尽快定下名分,免得人知晓又要说三道四。”

她正羞得不知如何开口。

大师父停了脚步,回头,冷冷地说一句:“道长,若无事你早些歇着吧。”

二师父是个欺软怕硬的,见大师父不悦,便不敢再多调侃,悻悻地走了。

暗夜沉。

墨色浓重。

凌晨已至。

大师父将已化为小石头的她接在掌中,轻轻放在枕边的小小棉窝里。这才收起书卷和笔墨,取冠散发,褪了外袍,吹熄灯光,躺上床歇息。

不知是否她多心,她隐隐觉得他今晚的沉默有些不正常,觉得他有些不开心。她想着怕是二师父胡乱说的话引得他不快。斟酌良久,她自那小小棉窝中露出脑袋,靠着柔软的棉团轻声开口:“师父,你知道的,二师父一向爱乱讲,你别放在心上。”她顿了顿,又道,“我是只妖,毕竟与人不同,用不着管别人怎么看。”

他阖着眼,“嗯”了一声,含着几分倦意。

她不知这一个“嗯”音是何意思,小心着问:“师父,我说话你听不听得到?”

他缓缓出声,却未睁眼:“云虚子信口开河的性子我很清楚,我并未放在心上。小十,为师倦了,早些歇着吧。”

她非但未睡,反而愈发清醒,心口酸涩涩的,只觉着实自作多情。二师父的那些话恐怕他半点未听入耳中,又怎会放在心上?她是只妖,她可以说自己不在乎名声,但这话由他说出来就变了味道。原来他根本不曾在意她怎样被世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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