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秋风吹熟小麦时,唐蒂斯家内部你来我往的试探也渐渐平息。等着看热闹的人们并没有见到父女刀兵相向的戏码,他们明智地各退一步,风平浪静。
伊丽莎白为父亲安托涅瓦阁下增加了五个百分点的日常开销,而唐蒂斯伯爵投桃报李,以慈父的姿态挑选了一个较为私密的公开场合破除了父女不和的谣言。
“只是一点酒后的牢骚话,毕竟我的宝贝丽兹从前对她可怜的老父亲有些太过严厉了——当然,你们知道的,我并不是个擅长管理财政的人,她这都是为了我好。”后来,在一次俱乐部的私下聚会里,唐蒂斯伯爵如是说,“请举杯吧,绅士们,一切都是为了维系家族的荣耀。”
绅士们相互对视,会意地举起高脚杯:“为了家族的荣耀。”
……
“我有些后悔了,安妮,他的行为根本不值得我付出五个百分点。”伊丽莎白一边看塞缪尔写来的信件一边说。
作为老管家亚瑟的接班人,他已经开始逐渐接手庄园中的工作,而他也被默许成为伊丽莎白留在父亲身边的“眼睛”。
在信中,塞缪尔还提到了她的妹妹莉拉,她已经获准在庄园内的大部分区域内自由活动,不过仍然需要时刻有人陪同。目前唐蒂斯伯爵还不允许她的侍女露西回归自己的岗位,所以是女管家琼在亲自照看,或者说监视她。
说实话,这让伊丽莎白和安妮都松了一口气。
安妮夫人试图用这个好消息尽力安慰伊丽莎白:“如果安托涅瓦阁下是在以此向您释放和解的善意的话,我认为这确实是个良好信号,夫人。起码我们知道琼管家会温柔细致地对待莉拉小姐。”
“是的,难得的好消息……她一向是位温和体贴的长辈,而且非常擅长安慰我多愁善感的妹妹。”伊丽莎白赞许地点头,但她皱起的眉毛并没有因此放松:“我的父亲看起来过□□速地心生动摇,这并不像他。”
她不停地旋转着手中一枚毫不起眼的银吊坠,使它不停发出嗒嗒的清脆声响。
那是塞缪尔随信送来的细密画像1,上面清秀娴静、有一头棕色秀发、略微丰腴的年轻女性就是唐蒂斯伯爵正在追求的小姐,非常传统的不列颠淑女的形象。
一直以来,唐蒂斯伯爵对亡妻念念不忘,即使他真的在十几年后移情别恋,这位小姐也显然并不符合他的审美。
更何况他一向性格顽固,像这样过□□速的动摇和软化让伊丽莎白有些不敢相信——这实在是,太古怪和不寻常了。
“我总觉得他不太对劲儿。”伊丽莎白说。
“您有些过度敏感了,夫人。莉拉小姐也是安托涅瓦阁下的女儿,虽然他们的关系可能不是那么好。”安妮夫人宽慰她,“而且您离开约维尔郡后遇到了那样危险的事情,即使最顽固的父亲都会为此感到歉疚和担忧。”
伊丽莎白看起来想要反驳她,但她最后只是捂住了自己的脸颊:“但愿如此……上帝啊,这真让人感到煎熬。”
相比起父亲有可能的再婚对象,她更担心她的小莉拉受到来自父亲额外的伤害。要知道她的小姑娘一直很渴望得到父亲的关爱,即使这会让她更容易受伤。
书房美丽的浮雕门忽然被轻轻叩响,傅施俪从门外欢快地走进来:“日安,夫人;日安,安妮夫人。我带来了一些文件和下午茶,今天有您喜爱的praline2和斯里兰卡红茶。”
“谢谢你,雪莉,请把它们端去露台吧,我想要吹吹风。”伊丽莎白顺势结束了有点沉重的话题,趁着傅施俪转身的功夫,她把银吊坠递给了身边的安妮。
“立刻把它处理掉。”她低声说。
安妮夫人匆匆退出去了。傅施俪觉得今天的夫人和安妮管家看起来都有点奇怪,但她乖巧地闭嘴,并没有贸然问东问西:“茶里已经按照您的喜好加好了糖和奶,请您享用,夫人。”
欣赏一位修养极佳的贵妇人用下午茶是件赏心悦目的事情——尤其这位夫人还是难得的美人。
她拈着杯耳的指尖像娇嫩的花苞一样泛着粉,轻啜红茶的唇瓣却又像枫叶一样红艳;她柔顺又富有光泽的金发即使独处也梳理得端庄得体,白皙的鼻梁上还留着一点长时间工作后、眼镜鼻托的轻微压痕。
伊丽莎白的裙摆顺着膝盖的弧度滑落拖在地上,勾勒出稍显凌乱的起伏褶皱。她把那些精致的布料和蕾丝花边随意地往一边踢了踢,有些散漫,也有些慵懒。
傅施俪总是发呆地望着她,她的夫人身上偶然出现的那一点点不完美,反而让她感觉到翻倍的生动。
“雪莉,亲爱的,你会怨恨我不带你出门参加宴会吗?”伊丽莎白无聊地戳着蛋糕,随口问道。
“当然不,夫人,您总是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突然被提问的女孩好像被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语气紧张又急促,“而且我知道的,我的长相和这里的人区别太大了。”
如果她贸然独自外出,可能会遇到恶意或生命危险;如果在东区,这样的概率则会成倍增加——安妮夫人特意告诫过她。
她可能会被掳走做纺织女工、妓|女、黑市的货品……诸如此类。甚至更糟一点,她会被某些傲慢的坏种当街杀死,苏格兰场绝对不会为外来人口伸张正义。
伊丽莎白为她的知情识趣感到满意:“你的确是个聪明的女孩儿,我很欣慰。今天的小蛋糕不错。”她顺口夸赞。
“感谢您的赞许,夫人。我很荣幸。”傅施俪微微屈膝。
“哦,别那么紧张啊,小雪莉……我看起来很可怕吗?”金发的美人仿佛察觉到她的紧绷,戏谑地望过来,“你简直下一秒就要怕得发抖了,我不会吃掉你的,亲爱的兔子小姐。放轻松,笑一笑~”
她突然把傅施俪拉得弯下腰来,手指在她脸上强硬地揉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们之间的距离太过接近,近到能看清彼此眼中自己的倒影。
兔子小姐的脸腾地红了。
太、太近了……她能感受到来自另一个个体喷出的湿热的鼻息,那双湛蓝深邃的眼珠让她不得不狼狈地后退,从伊丽莎白玩笑一般的桎梏中挣脱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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