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院晚膳摆在了暖阁,考虑着妹妹大病初愈,受不得寒。姜槿让人把火龙重新烧了起来,又怕热过了,还特意开了几扇窗。
“姐姐,我远远就闻到香味了。”姜棽笑吟吟地挑帘走了进来。
姜棽只让人松松的挽了一个纂儿,缀了几朵白玉珠花。身穿一件粉色桃刺绣的杏色褙子,下着蓝色葡萄纹的马面。戴着貂绒斗篷,显得整个人愈发娇俏。
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便真接扑向姜槿怀中,“姐姐,你沐浴了?”姜棽嗅了嗅,是茉莉花香。
此时姜槿换了一件海棠红绣芙蓉的下裙,外罩一件对襟碧色长衫,头发披散着。
姜棽看了眼桌上分外精致的五菜一汤,再想想自家姐姐素来的行事作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姜棽夹了一筷子菜,细细咀嚼,嗯,唇齿留香,重活一世,她己经不是特别重口腹之欲。不过,对于姐姐的一片心意,还是分外暖心。
看看妹妹吃得津津有味,姜槿心情也不错,随口说道:“厨房的手艺倒是长进不少。”
话音刚落,身边的翠缕便嘴角抽了抽。
二姑娘您亲自盯着厨房,厨房的人哪怕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怠慢。活例子生生摆在那儿呢,这些年府上的下人也算明白,犯到二姑娘手下。小事还好说,训斥一顿,顶多几板子,可大事,呵呵,这位可不管你几代忠仆,谁的陪嫁,一家子都发卖出去了事,不同的是怎么个发卖法!
这样的情况下,厨房哪敢不使出十八般武艺来。
饭后,姐妹俩消了消食,就回了内室。
看着妹妹欲言又止的模样,姜槿了然于心,挥退了下人。
姜棽小心翼翼地启唇:“姐姐,我的丫鬟们呢?”姜棽其实并不在乎那些丫鬟,婆子。但青苹与青雪两个不同,前世,连奶娘都背叛了她,她们两个却在和銮宫内与她同甘共苦十数年。尤其是青雪,更是为她而死。
她可不希望才刚重生就遇上姐姐杀了忠心了她一辈子的丫鬟这样的悲剧。
“他们玩忽职守,护主不力,就该全部打杀了,”姜槿没想到妹妹跟自己开口,居然是询问几个不中用的奴才,语气分外不悦。
“姐姐”姜棽没给青雪她们几个求情,她知道这会子姐姐生气了。若她求情,姐姐只会更生气,指不定就真把人打杀发卖了。以姜棽对自家姐姐的了解,她是真能说得出,做得到的。
姜槿努力压了压火气,冷冷说道:“我不过把他们拘过来问了几句话,要是没事,自然很快就放他们回清荇院。又不是把她们严刑拷打,你这么担心做什么。”
姜棽想了想,姐姐说的话,前半句还行,后半句不必放在心上,听听就好。
“你睡了大半天,有没有觉得哪不舒服?”姜槿目光满是担忧。
姜棽摇了摇头,她其实早就醒了。只是有些不敢置信,不仅是重生,还有那些记忆中不存在的人。
从翠绕口中她得知华安郡主本名文韵舒,其父为两广总督,后任户部尚书。母亲亦出身名门,乃郑氏嫡长女。自小拜于杏林圣手容挽音门下,尽得真传。十三岁随父回京述职,意外得了皇后青眼,册封为华安县君。而后因两次救驾有功,扶摇直上,成为了华安郡主。
至于沈阁老家她想起来确实有一位沈四姑娘,只不过十一岁时就夭折了。前世,还是她成为太子妃之后,听人谈起,语气中止不住的惋惜。今生不知什么缘故,这个前世本该早夭的姑娘活了下来。
还有,她明白地记着,今上唯有二子三女。皆为皇后裴氏所出,帝后情深,六宫无妃,亦无庶出子女。
姜棽眼中浮现出无限的痛苦,紧紧用手抓住胸口。哪怕过了近二十年,她到现在还依旧清楚的记着。前世太子逝后,她那皇后婆母是如何狠毒了她,只差没把她千刀万剐了。
姜棽松开了胸口,今生,圣上多了一个嫡子。那是不是代表着哪怕太子依旧重复前世的命运,穆国公府也能有别的选择。
她清清楚楚的记着,前世太子死后。景熙二十五年,景晏上位,起初一切还算安好。直到景熙二十八年,父亲于金銮殿上奏,言先太子之死有蹊跷,请圣上下旨彻查。最后不知因为什么缘故,这事不了了之。
但也正因为此事,导致景晏记恨上了穆国公府,招来了后来的灭门之祸。而姜柠——无数个夜晚姜槿都恨她恨得咬牙切齿,身为穆国公府的姑娘。享尽了穆国公府的荣华富贵,就为了那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背后把整个姜氏一族都给祭天了。
那时她身在深宫,整日面对婆母的刁难己是精疲力尽。在得知姜氏一族,满门抄斩,连出嫁女不能幸免时。纵使心如刀割,却也无能为力。
景熙三十年,今上终究还是发现了景昭之死与景晏有脱不开的关系。准备废太子,可惜已经晚了,景晏羽翼己丰。反倒把他自己搭了进去,“自觉”身体每况愈下,不堪朝事纷扰,退居寿昌宫。不上两年便驾崩了。
前世今上死后裴皇后从太上皇后变成了皇太后,姜棽便再也未见过她。原本她以为她这婆母是哀莫大于心死,没力气搭理她了,她心里只觉得畅快。直到后来姜棽才明白,知子莫若母,裴皇后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可她不能与景晏翻脸,因为那个时候天下都已经是景晏的了。她还有娘家,还有女儿,为了这些人,她只能忍,女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裴太后能依靠的唯有景晏了,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总要想着活着的人。
她曾以为她恨极了裴氏,她曾以为她是那巍峨帝宫中最可怜的人。直到多年以后知道了所有真相,她才明白,裴氏皇后才是最可忴的那个人。鹣鲽情深的丈夫,最为疼爱的儿子,都有可能是死在次子的手中。而她为了娘家,为了女儿,只能对着仇人装作母子情深。
悲否?可悲否?子弑兄,子弑父,她却只能强颜欢笑。
对于太子她的感觉,姜棽想了想。与其说是丈夫,不如说如兄如父,婚后前三年太子待她是极好的。后三年战火纷飞,她就很少见他了,最后一次得见便是他的葬礼。
北狄攻打锦阳关,守关大将林定言战死,而她的长兄临危受命。但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锦阳关出现了奸细。大哥在领兵作战时,被一支冷箭偷袭,当场殒命。接连失去两个将领,军心涣散,溃不成军。
之后北狄一路势入破竹,接连攻下宛州,徐州,甚至快要攻破云州。南边南诏,百越也趁火打劫。太子殚精竭虑,几乎熬干了心血,才平息了这场战争。最后导致油尽灯枯,不仅如此,这场战争打的大琞元气大伤,也为后来的倾国之乱埋下了祸根。
太子逝世之时,曾安排了人让她假殉葬。如此可全姜氏名声,她自己也可重得自由。姜棽笑了笑,那时他便明白了吧,他一死,留在宫中自己绝不会好过。只可惜,她不能假死。或者说“姜棽”不能死,她要为枉死的外祖父沉冤昭雪,让埋骨黄沙的长兄得以安息。若抛弃了姜棽的身份她就什么都没有了,谈何报仇雪恨。
她想到了三叔,三婶,算是死在了南诏手中。身为他们亲生女儿的姜柠却私通南诏,不仅拦截了华阳关的军报。还在城中散播疫病,让华阳关孤立无援,引得外祖父在弹尽粮绝,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能选择与投降。大开华阳关,只求不屠城,不抢掠,他自己则任凭敌军处置。外祖父镇守南境多年,不知杀了多少南诏,百越的将领。落入敌军手中岂会有好下场,他被活生生地开膛破腹,身躯被挫骨扬灰。首级被做为战利品悬挂在南诏军旗之上,他保住华阳关了的百姓。但也只保住了华阳关的百姓,华阳关之后的汝州和衮州却成为了人间炼狱。
刚才在内室,姐姐与翠屏几个的谈话,她也听了几耳朵。前世也有落水的事,只不过当时姐姐病重,后来的的事更是超乎寻常。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素来身体康建的姐姐会死于一场小小的风寒,只是当时她身陷囹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所有人把姐姐的定为红颜薄命,如同发生在她身上的“意外。”
她前世是怎么和姜柠对上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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