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庆儿正适应着屋中的昏暗光线找灯,听完秋斓的叫声,这才将信将疑地朝亮光处挪。
她人还在秋家时,街坊领居们都说她家小姐要嫁的那个世子杀人如麻,必然环头豹眼凶恶无比。
如今人嫁了来,被府上的下人们晾着暂且不说,可这高门大户的镇国公府连灯也不舍得多点几盏,横竖说不过去。
这黑灯瞎火的,怕不是想让小姐一个看走眼……
满庆儿又是担心又是害怕,最后才忸怩着朝床榻上瞥一眼。
然而也只一眼,她登时也被惊得直盯着沈昭看,连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果真好看……这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
“小姐,这……坊间里那些传说,竟然都不是真的。”
秋斓点头:“那些传说的有鼻子有眼,可细细再想,讲的人谁又真的见过镇国公世子?可见那些传闻肯定不足为信。”
“阿爹说镇国公世子虽凶名在外,可当年真真是保家卫国的铁血儿郎,在马背上立过军功的。”
言罢,她又环顾着四周叹息道:“可惜人如今病成这样,干熬着等灯枯油尽。下人更是不尽心侍奉,连这屋中的用度都明目张胆地短着,想来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满庆儿闻言,顿时想起那些连影都找不到的下人,骤然被挑起一根名为“不忿”的神经,忍不住抱怨道:“的确是这个话,小姐也太委屈了。”
“既是小姐和世子大婚,糟那做媒的老虔婆一路折腾倒也罢,现如今人到了,别庄上却连块喜饼都没有备下。就算小姐是嫁过来冲喜的,也断没有这样待人的道理。”
“世子爷好看是好看,但好看又不能当饭吃。不怪外面都说世子病鬼一个,如今人都成这样了,连下人也敢应付差事,万一哪天世子当真过身,小姐可该怎么安身立命?”
秋斓连忙拽拽满庆儿的袖口,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嘘……”
“满庆儿,这地方不比家中,小心隔墙有耳。”
满庆儿这才意识到自己言语冲撞,她微怔片刻,还是接过灯盏誓不改口道:“小姐,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小姐你忘了?方才领路的人连屋子都不愿进,只恐怕都对这儿避之不及,谁还会来呢?”
“小姐累过一天,肯定早已饥肠辘辘。偏这么大个别庄连些吃的都找不来,可见那些下人阳奉阴违早就不是一两日了,这日后可怎么过呀?”
秋斓心下也知道满庆儿是在替她鸣不平,于是温劝说:“我的好满庆儿,我知道你担心我。”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只要家人好好的,咱们吃得饱,那有什么不能从长计议呢?”
“大明朝自英宗之后就不再殉葬恶习,再嫁的女子更比比皆是。要是真到你说的那一步,我们不也就能回家了吗?”
满庆儿一塞,骤然失笑:“倒也是这个理儿。”
秋斓也冲满庆儿笑起来:“所以你就别气了,咱们只管好好照料着这个世子便罢。”
“阿爹说过,只要肯身体力行,事必躬亲,就永远不会坏到哪里去。”
“我早就饿了,你与其在这里呕气旺肝火,还不如和我去找吃的填肚子。”
她说着朝门边走两步,又朝满庆儿招招手:“快来。”
满庆儿紧忙应一声,端着灯朝秋斓迎过去。
空旷的卧房又一次归于沉寂,只剩床角的烛光还摇曳着,映得沈昭脸色晦朔不明。
主仆两一前一后出门,沿着门前的长廊向外走。
秋斓还没忘回身小心翼翼地关严实屋门,似是怕会有风钻进屋里。
只是秋斓没注意到。
就在门关住的一瞬,床边的灯忽然灭了。
别庄建在山中,入夜不免寒气咄咄。
满庆儿拢拢袖口,端着灯紧跟在秋斓身后。
主仆两转来转去也没能找到下人的踪迹,但好在走了不远就找到了别庄的小厨房,几个灶台并着油柴刀铲倒是全须全尾的。
满庆儿连忙把灯放安妥,麻利地挽挽袖子,又打量打量手边瓷罐里的小赤豆:“瞧着好像没什么收着的糕饼吃食。”
“不过这赤豆浑圆饱满的,要是能拿这个做喜饼,肯定香气扑鼻,只可惜这厨房里头没有……”
秋斓没等满庆儿话音落下来,就伸手从怀里掏出来一块手绢包住的干面团,伸到满庆儿面前:“你看,我从阿娘那偷拿的发面引子。”
秋斓熟练地把干面团泡进水里,又另拿个碗来抓些赤豆进去泡着,满脸都是跃跃欲试的表情:“整日守着规矩,好些日子没做过吃的,憋死我了。”
主仆两相视而笑,双双忙碌起来。
糕饼虽是寻常物,但各家总有各家的方子,哪怕是一模一样的吃食,也总被做出天差地别的味道。
秋母罗姝英心灵手巧,秋家的食铺子开了十几年,她总会做些别家做不来的精巧吃食。
即便是家家户户都会做的喜饼,秋家也有独到的方子。
赤豆泡开之后拿笼屉整透,再将熟豆用研钵捣成七八分烂的豆泥便收好。
如此这般,豆沙既不费嚼,又还有些咬头,往日再加些陈皮进去还能更有风味。不过如今条件有限,只放少许糖包在喜饼里,就会微甜不涩,带上浓郁的赤豆香气。
皮也是用鸡蛋和白面带着油拌匀而成的,加过发面引子水的面团被秋斓熟练地搓成一个个光滑的白玉团子。
待面发制成熟,再将豆泥裹进面团糊好拍圆,一股脑放在锅里烤到两面焦黄,一股奶似的香味就会挡不住得往外钻。
出锅时面饼还烫着,但是咬一口外脆内软,内馅无比香甜,比往日里放凉的喜饼更胜一筹。
满庆儿显然也是饿紧了,一时顾不得烫,两手把饼捧在指尖尖上,两腮鼓地似包子,忙慌慌吹几口便急着尝。
秋斓不禁有些好笑:“你别烫着,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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