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

四目相对，两个人的眼睛清晰地倒映出彼此的模样。

姜西枝明白，孟珥瑶从来都是这样直接、毫不掩饰。

认识这么久，她从来没有这样和她久久地对视过。

如果是以前，听到这种话，姜西枝一定会觉得对方在调戏她。

时移世易，再听到这种话，姜西枝却莫名地觉得想哭，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只有她、偏偏要是她发现自己瘦了呢？

这一段时间以来，她一直藏得很好、很深的心酸和委屈一下子全被孟珥瑶的话搅起，就在眼睛快要曝露出自己的脆弱时，她急忙挪走了视线。

“关你什么事”到了她的口中，最后说出来的话却变成，“我在减肥。”

“好端端的，减什么肥咯？”孟珥瑶根本不相信她的话，却也不说穿，她只故意说得轻松，“你们小年轻啊，都以瘦很美，搞坏身体是真不值当。”

光看姜西枝面上的倦色，再联想到她不久之前的遭遇，孟珥瑶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

听着孟珥瑶老气横秋的话，姜西枝的防备又卸下了一些，她心中那根一直紧绷的弦也不自觉地松了一些。

“你是我妈喔？”

“想得美！你妈有我这么年轻漂亮？”

“噗嗤——”姜西枝没有忍住。她一笑，眼睛里的寒意就也少了。

孟珥瑶不仅自大自信，脸皮也是超厚的。

换作寻常人，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躲避和嫌弃、刺激，一定早就撂开了。

可是，孟珥瑶并没有，她为什么没有一点点气馁的样子？

姜西枝看着对方伏在左前胸的发梢，呆了一瞬。

“你来找我，柯青雪知道么？”

本以为提到渣女会感到不适，可姜西枝没想到，时过境迁，如今连分手时的怅然和失望都已经失去了踪影。

“柯青雪是谁呀？”

孟珥瑶面露疑惑的模样可真是到位啊，就好像她真的不知道柯青雪是何许人。

算了，姜西枝想，她们怎么样，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面对戏精上身的孟珥瑶，姜西枝的眼睛里又浮起了清淡的笑意。

她转移了话题，“你怎么会到这儿？”

“如果说我担心你，专门来找你——”孟珥瑶看着姜西枝的眼睛，她的停顿并不是因为要斟酌言辞，而是，对方疲惫的神色真的刺痛了她的神经，以前的她是多么不食人间烟火，而现在——“你会相信么？”

姜西枝听着，心里不是滋味。

且不论孟珥瑶是否真的担心。

而是，她这种没来由的关心让姜西枝难受。

她们两个人，从来都只能算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们对彼此的了解，基本都是听别人，也就是柯青雪转述的。

柯青雪了解姜西枝无可厚非。毕竟，大学的前三年，柯青雪就像是姜西枝的信女一般，只差将她供在神坛上膜拜。

在整个大学期间，直至分手以前，只要有姜西枝的地方，基本都能够见到柯青雪。

同时，柯青雪对孟珥瑶也是无所不知。

以至于分手后最初的那段时间，姜西枝十分怀疑，柯青雪是不是背着自己，早已经和孟珥瑶走到了一起？

自从宣布和柯青雪在一起之后，姜西枝发现，大多时候，孟珥瑶的目光就好像忽然转到了柯青雪身上。

甚至还有人向姜西枝打小报告，言之凿凿地说不止一次见到柯青雪去见孟珥瑶。

听到那种消息，姜西枝虽然起疑，却并没有过多放到心上。

她和柯青雪之间，与其说是在交往，不如说是各求所需，两个人在一起近十个月期间，她们之间连牵手都没有过，更别说恋人之间别的亲密举动了。

之于姜西枝，是因为她选择跟柯青雪在一起，不过就是做做样子。

之于柯青雪，则是因为受到孟珥瑶的威胁在先，被金钱腐蚀在后。

跟姜西枝在一起的每一天，柯青雪一直都被“你要是敢碰她一根汗毛我就断你一根手指”的恐惧支配着。因此，她很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与此同时，孟珥瑶还对柯青雪说，没有特别的原因，也不准主动跟姜西枝分手。

孟珥瑶是这样打算的，既然姜西枝排斥自己，与其让其他不三不四的人有机会，她觉得还是让她跟容易用钱控制的柯青雪在一起比较放心。

而且，在提供情报这件事情上，孟珥瑶觉得再也没有比柯青雪更适合的人了。

柯青雪呢，也自有其打算，她很清楚姜西枝不喜欢她，姜西枝谁都不喜欢。她甚至怀疑，姜西枝是那种连自己也不怎么喜欢的人。

本质上她跟孟珥瑶一样，都得不到姜西枝。

能够待在姜西枝身边，已经令柯青雪无比开心，要不是时不时会被孟珥瑶恐吓的话就更完美了。

不过就算被恐吓，事实上，她的伤心难过，很快就会被金钱治愈。

因为，孟珥瑶恐吓她的同时，一般都会甩给她很多钱好让她不要被吓跑。

到后来，柯青雪坦然地接受了彻底地被金钱腐蚀的自己，甚至还暗暗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能周旋在全校两个最美的女生中间，这实在是一件常人根本无法肖想的事情。

更不用说，每次当她给孟珥瑶提供姜西枝的重要信息时，根据信息的重要度，得到的报酬也是特别丰厚的。

另一方面，姜西枝也是特别大方的人，对柯青雪，她一直有一种利用了对方的亏欠心理，所以，她在柯青雪身上也很舍得花钱。

柯青雪很快就说服了自己，“对不起了，我最最亲爱的仙女姜。我承认我喜欢你，但是我决定更喜欢钱。”

她们三个人之间这样奇怪的互相利用的关系，大四那一年一直持续着。

直到毕业前夕，在孟珥瑶想着要柯青雪怎么提分手才能够痛伤姜西枝的心、自己好趁虚而入时，恰好爆出了姜彻明破产的消息。

“简直天助我也！”孟珥瑶大喜，立刻命令柯青雪以此作为分手的理由。

柯青雪露出了悲伤的表情，孟珥瑶一时大意，误以为她舍不得离开姜西枝，于是就提高了答应给她的分手费。

面对高昂的分手费，柯青雪也顾不得良心上的剧痛了，就算对方是她膜拜了好多年的仙女，既然金主叫她在姜彻明破产的当天去提分手，她也只好咬咬牙去了，毕竟，就算再坚持下去，她和姜西枝也不会有结果。

反正，姜西枝和柯青雪这一段恋情的质量，她们三个人都心知肚明，却还以为，彼此都不知道。

柯青雪成功分手之后，孟珥瑶没想到，她想要趁虚而入的如意算盘完全打错了。

那时候，姜西枝见到柯青雪和孟珥瑶火速靠拢，于是，她信了自己的眼睛，信了她们早就有一腿的传闻。

所以毕业前的那个月，孟珥瑶别说趁虚而入，连踏入十米之内的机会，姜西枝都不给她。

姜西枝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对孟珥瑶更避之不及。

因为遭到姜西枝彻底的嫌弃，孟珥瑶就像听到她和柯青雪交往的消息那一次一样，为此黯然神伤了很久。

要是换成别的人呢，她大可以找个理由将其羞辱一顿好撒气，可是，对姜西枝，她做不出来。

所以，一毕业她就到北美旅游疗伤去了，打算积蓄好力量，等到研究生开学再继续攀登高峰。

……

如今这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在粥店里坐到一起，心里是思绪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