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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御史官不及九卿,然职位特殊,因此上朝的位列比较靠前。众人在太极殿外由专人纳剑除履后,方按照次序,小步慢跑着入殿。

殿中禁止喧哗,亦不准窃窃私语。在唱驾的黄门开嗓前,他们更是动也不能动。虽然御史台的言官都在前面,但殿内四处伺立的中涓可都在仔细地盯着他们。若是举止失当,就免不了被记录下来,轻则罚俸言戒,重则削职处死。

张华三两步上了阶,甩了下手中白马尾般顺滑的拂尘,往龙椅旁一站,扯着嗓子高声道:“陛下驾到!”

晏清顶着十二旒的冕冠,在齐刷刷跪地的文武百官三呼万岁声中坐上了龙椅。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伏首之臣。遮眼的旒珠停止摆曳后,晏清方淡淡开口:“众卿平身。”

“谢陛下……”

“丞相。”

“老臣在。”公孙弘颤颤巍巍地出列。

晏清望向须发皆白的公孙弘,正色道:“朕这些时日身子不豫,朝中诸事由太子听断。太子初临国事,表现如何?”

公孙弘艰难地举起玉笏,语速温吞:“启奏陛下,太子殿下善纳良言,所批奏章,未有纰漏。”

晏清闻言轻轻颔首:“如此甚好,秋冬少事。卿等有事可奏,无事便退吧。”

公孙弘朝龙椅上的天子费力地欠了欠身,而后回到原位。侍御史何泌三两步出了位,立在殿中陈事的御道上。

“陛下,臣有事启奏。”

“言。”

何泌高声道:“陛下近日龙体欠安,朝中大事悉由三公九卿辅佐太子而决。太子乃国之储君,然听政经验尚浅。国赖长君,如今陛下春秋鼎盛,可……”

文武百官可都在竖着耳朵听这位侍御史讲话,生怕被弹劾。此时俱是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何泌。晏清身侧的张华更是吓得一激灵,没顾及身处的时间地点,惊呼一声:“何大人慎言!”

晏清不悦地睨了张华一眼,眸中警告之意明显。张华自知失言,挥手掌起了嘴,边打边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

“够了,”晏清早回过头来,看向何泌的黑眸中阴晴不定,“御史台司谏,爱卿有言,但说无妨。”

偏何泌又是个自诩直臣,实则没有什么眼色和脑子的人,丝毫没有看出帝王细微的表情变化。他继续高声道:“微臣遵旨。”

“可说句不中听的话,若是陛下有朝一日不幸龙驭宾天,这偌大的担子,太子殿下又焉能扛起?”

“陛下……”这番大胆的言论听的公孙弘呼吸一滞,满朝文武也跟着缄默。

“哦?”旒珠下的晏清神色难辨,语气却是一扬,“依何爱卿之言,朕当如何呢?”

“臣拙见,太子已立,当渐习国政。齐王已长,当速离长安。如此,方能平朝野非议,安天下之心。”何泌侃侃道。

“朝野非议?珩儿尚小,又是朕幼子,朕多留其在京几日不过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至于太子,国事繁杂,而非儿戏。太子年虽长而心不定,还是先跟授课先生们多多磨练沉淀。”

“陛下此言甚是。”公孙弘又颤颤巍巍地走出来,打起了圆场,“天下承平日久,陛下天命所归,民心所向。何大人虽一片好心,确实有些操之过急。”

“丞相大人言之有理,是微臣唐突了……”

闻言,公孙弘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龙椅上,晏清轻拧的眉头松了些许。但何泌张开的嘴,在说完这句话后并没有闭上。

“但微臣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华心道,不当讲就不要讲。但肿疼的脸提醒他,这话不是他能说的。站在他斜前方公孙弘张口,想要拦住何泌,但此时何泌快言快语,还没等公孙弘这个年岁已大的老人出声阻截,腹中之言就脱口而出。

“就算是不当讲,臣今日也是要讲的。”何泌满面肃然,“自古以来‘子以母贵,母以子贵’。今皇长子为太子,其母却屈居夫人一位,臣以为此事不妥。”

见他一脸正气凛然,晏清倒是笑了,只是那笑意不及眼底:“依爱卿之见,朕,如之奈何?”

何泌掀衣而跪,执着笏板,背挺得老直:“李夫人为陛下诞育三子,于延绵皇嗣一事上功不可没。今其长子为太子,而其本身仍无名号。故,臣请立太子母李夫人为后。”

“!!!”

何泌声音洪亮,文武百官皆将他刚才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大殿上,各怀心思的官员们虽神色迥异,却忍不住面面相觑。公孙弘亦是在心中,开始替何泌默哀。

晏清眯了眯眼:“爱卿此言……”

“启禀陛下,此臣肺腑之言。这是微臣身为侍御史的职责,亦是为人臣子的本分。”何泌从始至终,面色不改,堂堂正正地跪在那,口中振振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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