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侯做事,陛下定然放心。既然如此,臣妾便偷闲了。”陆婉颔首,状似无意道。
晏珩这才扯了笑,抬起头,望着镜中的一对璧人,开口道:“皇后这样说,朕就放心了。得妻如阿婉,乃朕一生之福。”
“早些安歇吧……”晏珩轻轻拍了拍陆婉的玉肩,“朕陪着你睡。”
“……”
陆婉起身,脱了鞋躺上宽大柔软的凤床。晏珩熟练地吹灭了寝殿内大部分烛火,只留下案几上那一盏微光。她耐心地放下垂地帷幔,而后轻手轻脚地走至床边。三两下除了外衣,规规矩矩的在陆婉身侧躺下。
……
陆婉背对着她,帷内昏沉,她却丝毫没有睡觉的心思。
晏珩方才的话犹然在耳,她刚燃起的心如同秋风里被火勾着的茅草。一眼望去火焰盛炽,不过一刻,定睛去瞧,便只能看到徒留的一地死灰。
晏珩要选良家子入宫,晏珩要有其他女人了,晏珩不想让自己替皇室传宗接代……
为什么,为什么……
陆婉不明白,是不是自己不够好。可,晏珩也没有试着了解自己。她这样的人,不该这样武断。难道是欲壑难填的母亲,让天子起了戒心?
但那与她何关?她只是想,只是想试着去和晏珩接触接触罢了。没想到,没想到晏珩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日后良家子进了宫,每月除了祖制规定了三天,晏珩还会来吗?
答案是肯定的。
永安侯江望,晏珩的亲舅舅,不愧深得帝心,办事效率很高。很快,登基四年的皇帝后宫,迎来了第一批水灵灵的良家子。
她们入宫的时候,陆婉的凤驾就停在通往慈安殿的御道上。那些姑娘们个个都很拘谨,跟着领头的江望规矩的行礼。
“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凤辇没有落下,陆婉侧首望过来,阿春会意,替她开口道:“永安侯辛苦,快请起吧。”
“臣不敢言苦,为陛下做事,是臣子的本分。”江望起身,仍守着外男见宫妃不可直视的规矩,低头望着脚下的汉白玉石板。
陆婉朱唇轻启,客气了一声:“舅舅见外了。”
江望恭敬地答道:“为陛下做事,于公于私,都是臣分内之事。”
陆婉颔首:“舅舅当此差辛苦了,本宫会求陛下嘉奖,以慰舅舅辛劳。这些就是六郡选送的良家子吗?”
“谢娘娘。”江望略顿了顿,才接着回,“回皇后娘娘的话,正是。”
陆婉没有叫身后的良家子起身,江望却不能让她们老跪着。他正欲寻个由头让她们起身,陆婉却慢悠悠地开了口:“都起来吧,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诺。”
这批良家子穿的是织造坊统一裁制的碧色广袖堆曲裾,曲裾裙将她们的身材勾勒地玲珑有致。
陆婉轻描淡写地扫视了一遍,陌生而年轻的面庞有着少女的朝气,没有什么容貌特别出挑的。
五官都是端正秀气,谈不上妍丽,顶多清一色的小家碧玉。只是她们这身合季的碧衣,叫人眼前一亮。
如同这初夏太液池菡萏含苞,亭亭玉立的绿荷是唯一的风景。煦日之下,接天连叶无穷碧,一眼望去,令人心旷神怡。
陆婉一时失神。
原来晏珩,喜欢的是这种看上去温婉亲和的女子。
枉我陆婉,生了这么一副皮囊。
她可以是仲春早发的花,是杪夏第一朵出水的芙蓉,是季白傲寒的首朵秋菊,是清祀初雪时天地间最不寻常的颜色。可她永远,不会是衬花的叶,不能是平凡的枝。
“启禀皇后娘娘……”
“今日上午,太医院的人从慈安殿出来,说慈安殿的柳充衣也有了……”
咔嚓——
陆婉修剪盆中绿萼的手一抖,一朵开得正好的“帝君袍”便惨摔及地。
“凤毛麟角,千金难求……”陆婉将手中的剪刀交给身侧的阿冬,抬手,斥退了跪在地上的眼线。
“陛下富有四海,什么样的求不到……我早该死心的。”
“娘娘……”
阿冬见陆婉面色刹那间变得苍白,又怕又忧地开口:“陛下毕竟是陛下,九妃六嫔,陈妾数千,也在情理之中。如今后宫不断有妃嫔妊娠,天家子息得以延续,那些迂腐的大臣就不会指责娘娘您善妒不能容人了。”
“本宫在乎那个?”
陆婉怒极反笑:“自从去年选了良家子入宫,晏珩除了那每月三夜,再也不曾踏足本宫的椒房殿。”
“本宫看着她们从良家子变成充衣,再从充衣变成美人,一个个挺着肚子每天来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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