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白牵了牵嘴角,闭上眼往后一靠。
少年人没心没肺,真准备睡了。
这时候,姑娘们也要回去了,祝白听到一个姑娘小声问江一川走不走,江一川说不走,再只觉得灯光暗了许多,四周就静下来。
放轻的脚步声一个个远去,只剩江一川的呼吸声,浅浅的,细细的。
四肢越来越沉重,几乎溺入身下的软被。
江一川最后什么时候走人的祝白也不知道,反正这一觉,他睡得是破天荒的神清气爽。
神清气爽到有姑娘来叫他起床了,他都还没怎么反应过来。
在长廊上熬着的药咕噜咕噜冒着泡,姑娘卷着袖子给他扶起来,热毛巾往他脸上一盖:“少爷,言师父来了。”
祝白仰着脖子,含含糊糊地问:“来干嘛?”
姑娘说:“没说,只说等您醒了到前厅去,江师兄一起来的,等您好一会儿了。”
祝白打了个哈欠,也是奇了个怪了,言机一年到头也来找不了他几次,难道是听说自己欺负了江一川,上门找场子?
他丝毫没有被讨债的自觉,懒洋洋地抻了个腰,祝白朝支开的窗子外边看,晴空如碧,院里枝子上许多花苞,还有许多鸟儿蹦蹦哒哒叽叽歪歪。
昨晚后半夜似乎下了雨,淅淅沥沥的。
春天,到底是来了。
祝白伸长手让姑娘给他穿衣裳,问:“江一川是什么时候走的?”
姑娘想了想:“估摸是五更天?记不大清了,我起夜时他还在您屋里呢。”
祝白点点头,砸吧砸吧嘴,又打了个哈欠。
他站在脚踏上,等收拾利索了,才慢吞吞地往前厅走。
一进门就瞧见江一川,他在凳子上乖巧安生地坐着,不知道在听言机说些什么,脊背挺得很直,微微侧着头,简直是先生们最喜欢的学生类型。
桌面上还摆着糕点茶水,祝白没骨头似的坐过去,伸手捻了一粒往嘴里塞。
他哼哼唧唧的,“大清早的,找我干什么呀?”
言机摸摸胡须,端着他那副高深莫测的面孔,“上课。”
祝白才从学堂里挣出来没几年,对“上课”这个词生理性不适,他往后一缩,一副面对着洪水猛兽的样儿,“上什么课?”
言机说:“修仙的课呀,你与一川既已经拜我为师,入了我逍遥门,那自然是要学些东西的呀。”
祝白:“…学什么?”
言机一本正经:“学如何辨鬼除妖,学符咒命理,学御剑学…”
怎么听怎么不正经,祝白十分震惊地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你真的会么?你不是骗子么?”
言机:“…”
言机:“???”
他气得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我怎么就是骗子了?我可是逍遥门第四百三十六代掌门人!”
祝白小声嘀咕:“这一听就是胡诌出来的名字。”
逍遥派什么的,烂大街了。
胖老头儿气得脸都红了,他努力地摆证据讲道理:“你没发觉,自从我进了你们祝府大门,祝府就再没闹过什么幺蛾子吗?”
京都常有富贵人家闹鬼闹精怪,压在龙脉上边,不论是什么玩意儿都容易成精,而不管是什么玩意儿,只要成了精,总要跟人过不去。
就连一个锤头成了精,也是逮着人疯狂敲脑壳的。
祝白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可你没进我祝家前,祝家也没闹过什么幺蛾子啊。”
言机:“…”
祝白说得也很有道理啊。
言机努力狡辩:“那你既以为我是骗子,为何还养着我?”
祝白“啊”了一声,那笑怎么看怎么财大气粗金光闪闪:“我有钱,任性。”
言机又被说服了,祝白说得还能更有道理吗?
不过仔细想想,在最开始,言机似乎也是自报过家门的。
只是那时候,祝白见的骗子也多。
正逢祝家掌权的长辈们死的死丢的丢,可以这样说,京都里十个骗子,有十五个都要去祝府门前走一遭。
江湖惯例,骗人嘛,要么骗老头老太太,要么骗病人和小孩儿。
可巧,祝白占了后两,便可谓居家旅行骗人讹诈优先不二之选。
跟言机这仙人本仙归一类的也不少,什么道士天师,什么半仙道祖,但祝白也只捡了这么个胖老头儿回来。
或许是因为祝白没听过哪个抱着自己大腿被拖着走的会自称某仙门掌门,他觉得这个词挺稀罕。
再或许是所有涉及鬼神妖怪的,就言机没说不给钱,他便要十日内暴毙半瘫不得好死如何如何。
同样是丢钱听响儿,那当然要听好听的。
不过捡回来归捡回来,但要问祝白信了没。
那当然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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