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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起来仔仔细细地多看了几眼,确定了,“真的有,师兄你在冒烟!”

言机不知从何处冒出来,默默反驳:“…那不是烟,是光,灵光。”

听起来十分缥缈,祝白好奇:“灵光?”

言机点头,“有道是‘清净无染,灵照而放光明’,灵光,就是有神性的证明啊。”

顿了顿,又说:“都见过的,菩萨和神灵的画像上就有灵光,绘在他们的头顶四周的。”

祝白听得云里雾里,但单凭最后搭上菩萨和神灵,就顿时觉得那点光亮灿烂耀眼起来,似乎里面藏着什么讳莫高深的秘密。

江一川却并不因此觉得荣幸,更甚至,有些排斥。

其实他并不是很相信他师父的说法,不是不相信言机,只是不相信自己。

江一川从来不觉得他跟其他人有什么不同之处,也更不觉得他身上有什么神性。

他以为,神都是无悲无喜又大慈大悲的。

江一川听说过一些关于神的故事。

从江母那听来,却是江母说给五弟听的,三四岁的孩子总在夜里嚎哭,就常需要给他说些故事哄他入眠。

乡下妇人说的都是她们喜欢,她们愿意相信的故事,都是某某神仙从来处往去处途中,遇见一个如何年老如何凄惨的农妇,怜惜她贫苦无依,特意指点她某某时辰到某某山间的某某树下,掘地三尺可有黄金,再或者是某某神仙化作乞儿小偷,特意试探恶人,被人欺辱却不念旧恶,反而点化如何如何的。

他记得,江母说起这些个故事时,语气里充满向往和垂涎,像是恨不得一头扎进故事中,跟那子虚乌有的人物以身代之,再一头磕在神灵面前,多求来几个金元宝。

江一川年纪尚小,又不像祝白曾从言机那儿听了一耳朵正统的精怪神仙,他对神灵为数不多浮光掠影的印象全来自江母,而对于一个售卖孩子的母亲,他并不知道要怎么释怀,只能逼迫自己不去记得,可一旦回想起来,又大事小事桩桩件件,似乎一刻不曾忘却。

他自认狭隘执拗地记住很多事,记住他从未在娘亲口中听到过属于他的神仙故事,记住他的乖巧懂事换来愈发明显的疏远,江一川想,如果这是所谓的神性,是所谓的好东西,那倒也不必。

就在这时,发顶被人轻轻揉过,江一川抬眼,怔住。

祝白的皮相太过光鲜貌美,以至于只一眼,江一川从那底色永远昏暗的回忆中挣脱来,他轻声唤:“…师弟。”

而他皮相光鲜貌美的师弟,显然对他的内心世界一无所知,也没什么兴趣…但对他头顶的灵光蛮有兴趣。

祝白又摸了一把江一川的发顶,他开始确实是觉得灵光稀罕,但摸了几把,就又是日常版的摸头发顺毛毛了。

江一川黑发遮住耳尖,翘出好些碎碎的头发茬子,最重要的是,他眉眼微松,垂着眼睫让祝白摸头发的样子太过可爱,可爱到让祝白忍不住冒坏水,非要揉乱他的头发不可。

言机是个半路出家的师父,没什么教徒弟的经验,当然,这一点从他几个月来仍在翻来倒去地念那本逍遥经,就能瞧出来。

他的两个徒弟年纪轻轻,言机也有所顾忌。

世人受金钱所累,受爱恨所累,受病痛所累,庸碌一生不知何为者,庸碌一生不知为何者,十之八九。

而那十之一二,摒去了明镜上的尘,难得清醒。

但清醒也并非好事,或为帝王,自视甚高,视万民为蝼蚁,一怒便血浮漂橹,或为比丘,踏出红尘,索性连沾染尘埃的明台一并舍弃了。

其中,仍有十之一二,不称帝不出家,既明晰世间险恶,仍心向光明,他们以德报德,以怨报怨,这种人身上有神性,散发灵光。

言机说得含糊,祝白便也知道得含糊,大概知道灵光是个跟神仙搭嘎的好东西,说白了,就是说江一川是个聪明蛋,聪明得冒泡呗。

而言机还在自顾自文绉绉地感叹:“真可谓‘天命有定端’,为师那日也不知为何开了灵眼,随意远远地一望,就瞧见那点点灵光,仿若黑夜中萤火点点,清晰无比…”

修仙之人修仙,也不是一日十二个时辰随时亮着灵眼四处看的,且不说费多少精气神,世间生灵众多,就那群子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若走运碰上一个,不是为难自己么。

而距离言机上一次开灵眼,还是□□十年前为了替山妖找儿子。

所以多稀罕,言机恰巧开了灵眼,兜里正好带了银钱,江一川恰巧头顶灵光,又恰巧要被卖出去。

这不就是天定的缘分吗?

言机还在那里感叹,感叹感叹着,才猛然反应过来,聪明得冒泡的,可不止江一川一人。

他细小的眼睛缝儿都撑大了,“小白,你竟能看见灵光了么?果然,为师慧眼一双掐指一算,你就不是寻常人!合该是修符咒的!三个月便开灵眼,我逍遥派真是天命所归,我逍遥派要发扬光大千秋万代了啊哈哈哈嚯嚯嚯…”

祝白:“…”

他师父贵人多忘事,估摸都忘了是答应他教他御剑的。

祝白问:“那寻常人,是修行了多久才能看见?”

言机轻抚胡须,俱有荣焉:“少则三五年,多则三五十年。”

好了不用说了,祝白觉得自己也是个聪明蛋。

聪明蛋用这双眼睛看世间的感觉十分微妙,他的视线慢慢地掠过满书架的书,掠过桌面上的药汁和庭院,掠过…定住了。

祝白指着毯子边问:“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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