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蓝,操场的远处,有男生在打篮球,奔跑跳跃,也有女生三三两两地打羽毛球,或者就站在篮球场边沿围观说笑,我凭着本能,离开操场,往没有什么人的地方走。
感觉起来好像走了很久,可事实上,不过就是从厕所到教学楼的距离,一阵天旋地转后,我看到了花圃里颜色浓稠像血一样的月季,还有一抹远处而来的身影。
再醒来时,我躺在学校医务室的床上。
盯着“滴答、滴答”的吊瓶看,我的思绪渐渐回笼时,门帘被人从外面掀开了。
校医进来后看了眼吊瓶,笑着对我说:“没什么大碍,你就是中暑晕过去了,打两瓶点滴就能好。”
“谢谢您。”
道谢后,我想起自己倒下前看到的那一抹身影,迟疑着问,“请问,我是怎么过来的?”
“呵呵,江洵送你过来的。”
校医男,年龄看上去不到四十,很爽快地说完这句话,还乐呵呵地补充,“就是高三一班,学习特别好,人长得又高又俊,你们女孩子总追在后面喊校草的那一个。”
真的是他。
无法说清楚,那一刻我的心情是庆幸还是抑郁。
我试图去回想,倒下去那个瞬间,我的模样到底有多狼狈,可脑袋晕晕沉沉的,像一团浆糊,让我想不出个名堂。
我沉默着,校医又安慰了句:“走之前他已经用一卡通给你付过医药费了,还说会找你们班同学过来,你也别多想,生病了就好好休息,有个好身体才能好好学习嘛。”
我们班同学?
听见这话,我下意识又看向他。
也就在那个时候,外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您好,请问高一四班的沈余年,在这里吗?”
是周小小。
我意外极了。
可校医听见那话,第一时间转身走出去,唤了声,“这边。”
周小小“哎”一声,出现在了我面前。
大概是看我有人陪,校医也就很快出去了,只留下周小小和我,两个人在病房里。
现在回想,仍觉得尴尬。
在宿舍门外听到她说那番话以后,我已经收了同她当朋友的心,也和她一样,只等着摸底考试成绩出来,老师排座位,将我们分开。
我不说话,她也显出踌躇来,在床边站了许久,才小声问出一句:“你没事吧?”
“没事。”
我摇摇头,告诉她。
“那就好。”
她点点头,又咬着嘴唇低下头,尔后,一只手伸进校服裤袋里,拿了一个东西出来,放在了我床上。
那是一个姨妈巾。
乍看见时,我大脑懵了一下,条件反射地看向她。
她脸色涨红,浮现出尴尬和难为情,不自在地告诉我:“那个……江学长让我买给你的。”
江洵?
他发现我来例假了?
如果把人脑比成一台机器,我那一刻,肯定死机了。
好半晌以后,看着站那儿没动的周小小,我忍不住问了句:“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啊?”
周小小可能没想到我问这个,愣了一下后,迟疑着说:“他就说……说你身体不舒服,让我买一包女生用的东西拿来。”
这话说完,她又补充,“我买了一包,不过拿来不方便,所以剩下的都放你书包里了。”
“嗯,谢谢。”
这声谢是真心实意的。
江洵也许是见过我和周小小走在一起,所以在那种状况下叫了她,可她原本也可以拒绝,不是吗?
我紧接着又补充了句:“去教室了我给你钱。”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竟然让她哭了。
那一刻我看着她,只觉得错愕。
她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当着我的面流下泪来,一副很慌乱的样子,抬手去擦眼泪,擦着擦着,又不擦了,就那么告诉我:“余年对不起呀,这些天,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我其实没想过孤立你针对你,可是……可是我要不那么做,我在班上就没有朋友了。”
这话真的好笑。
我听了之后的表情,应该是有些嘲讽吧。
她眼泪流得更凶了,抽抽搭搭地说:“我也想和你做朋友,可是我受不了被人指指点点,你长得这么漂亮,又是全班第一,我跟你在一起,她们都说我像你的跟班、丫鬟……”
“就这样吧。”
我看着她说。
她也看着我,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能不能原谅我?”
有时候我很不理解,这种好像是受不了自己内心的谴责,所以试图从别人身上找安慰的行为。
不过,这并不妨碍我对她说:“我没有怪你。”
如果要怪要恨,那我这十五年来,该怪该恨的人,怕是难以数清了。
周小小于我,不过是一个稍纵即逝的奢念,是一个我曾以为能成为朋友,最终却无此缘分的人。
她的那一点人之常情的软弱,并不值得我记挂,或者记恨。
听我那么说,她明显松了一口气,慢慢地擦干眼泪,对我说:“嗯。那我先回班上了,我帮你给老师请假。”
我原本也没想着她会留下来陪我,便点了点头。
她转身往门口走,走到门边时,又停下,转过头对我说了一句:“你放心,你和江学长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和江洵的事?
等她彻底走远,我才反应过来,她误会我和江洵在一起了?
也对,像江洵那样的性子,能对她说出“买一包女生用的东西”这种话已经是奇迹,自然不可能多嘴再解释他是怎么将我送去医务室,又如何发现我来例假的。
我也无聊,所以在打吊瓶的过程中,一直在想象他对周小小说话的语气和神态,也一遍又一遍地想象,他送我到医务室,发现我来例假时的心理活动……
不过无论如何,我可以确定——
在今天以后,我在他那里,多少会有一些区别于其他女生的特殊性,那,这可以算作我迈向他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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