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诡辩!”陈铭淮还没说话,那位招风耳忍不住站出来反驳:“文章优劣自然与用什么笔没关系,可这也不代表用眉笔不是对文章的亵渎!”
“那你说说,用眉笔到底亵渎哪儿了?”楚青栀追问。
“不顾先贤颜面,倾倒传统,毫无礼教之数。”陈铭淮赶紧开口,他感觉再不说话,风头都要被那个招风耳抢光了。
“那请问,我们是在科举考场上用眉笔了吗?我们是在官府公文上用眉笔了吗?只是私底下自娱自乐罢了,竟还要被某些居心叵测之人扣上一顶亵渎先圣的大帽子,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楚青栀激动起来,声音越发激昂。
“说得对呀,我原本用眉笔只是为了个乐趣,练练别的字体罢了。”
“我也是,赶个时兴而已,那篇杂文说得倒像是我们已经完全弃用毛笔了。”
“所以说太夸大了,把小问题放大再扣个罪名,啧啧,真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下头的书生们议论纷纷,嗡嗡之声渐响,主审官再次敲了铜钟。
招风耳一见形式不对,连忙说道:“怎可用女子所用的眉笔写文章?!上不了台面!”
楚青栀面含怜惜地回道:“你囫囵来囫囵去就这一句话,真是可怜。你敢在这里说用女子的眉笔写文章上不了台面,那你敢说招收女学生的厚一书院上不了台面吗?!”
全场再次哗然,这个问题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论过一遍又一遍了,早就有了共识,不然厚一学院如今也不会有女学生了。
招风耳瞠目结舌,面对众多同侪犀利的眼光,根本不敢回答,讪讪地退后。
楚青栀不肯放过,面向陈铭淮再次发问:
“你敢说如今太皇太后掌权的朝廷上不得台面吗?!”
这个问题就算陈铭淮的脑子被狗吃了都不会应下!
一反原先场下的热闹议论,此时鸦雀无声,如死般沉寂,一直眯着眼好像睡着了的主审官也微微睁开了眼。
“你不敢说。你只能一遍遍重复用女子的眉笔写文章是亵渎。那怎么,女子掌权就不是亵渎了?”楚青栀圆圆的脸上露出嘲讽之色。
虽然很多人打心底里是认同这句话的,但他们不能说。
谭以在底下看得真切,这就是权力的力量。若是大昭的最高掌权者不是女性,用眉笔来写文章怕是真会被骂到狗血淋头。
陈铭淮张着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对方家世显赫,与皇室关系亲密,而他只是个商户之子,家里亲戚最高也就六品小官,这话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应。
“这……太皇太后自然是……是英明圣哲,学生无不敬仰。”陈铭淮呐呐回道。
“她老人家曾说‘方寸之心,如海之纳百川也,言其包含广也。’想来也不会计较你的一时失言。不过你却容不下这小小一支眉笔。”
陈铭淮连忙拱手说了一番感谢天恩的奉承话,接着回道:“便是能用眉笔写,也只是贵族大家的玩物罢了。”
说道这里,陈铭淮又有了底气,朗声说道:“诸位也都知道,这眉笔价值不菲,小小细细的一支就要两钱银子,相当于一户小康之家一月的收益。价格如此高昂的笔,谁能用得起。”
楚青栀又看了一眼谭以,她带着帏帽瞧不清神色,一动不动,好像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眉笔的价格确实有些高了,不过谭家胭脂铺卖的眉笔也只是给姑娘们画眉用的,这用它来写字,乃是我们附加其上。”楚青栀压低生意说道。
陈铭淮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立马扬起了眉:“楚姑娘你也承认,这眉笔价贵。单就咱们厚一书院来说,家境贫寒的学子就有百余人,全天下还有许多读不起书的苦命人。用这脂膏般的眉笔写成的字,就像用花椒涂墙、蜡烛当柴,令天下读书人寒心!”
楚青栀再次看了一眼谭以,就见她微微点了点头。
楚青栀笑了,对着陈铭淮说道:“虽然你说的几乎都是谬论,但谭家胭脂铺的东家是个厚道人,愿意再卖一种真正的硬笔,造福天下贫苦读书人。”
底下的书生一个个都竖起耳朵,生怕漏了重要的信息。
“谭家胭脂铺,会在三日后推出新的硬笔,质量更优,更好书写。”楚青栀顿了顿,看向陈铭淮已然煞白的脸和底下一位位读书人的殷切目光,说道:
“每支硬笔,只收三文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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