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样的女子,就该耀动八方,如果她图的不是朱家,庶子愿意助她坐上白家家主之位,但她兄长尚不可信,他凭什么?”
皇帝撑着一口气说完,心肺都似要咳出来,精气神更是差到了极点,让秦珘心惊肉跳。
她正想去叫禄山,却见皇帝摆了摆手,只得僵硬地站在那,看着皇帝手中的丝绢被咳出的鲜血染红。
皇帝咳完不在意地将丝绢一放,气息虚浮:“若你是庶子,会如何做?”
秦珘抿了抿唇,问:“他们最后怎么样了?”
“最后啊……最后庶子为了让白家放松警惕,把自己毁得面目全非,而她仍如初见,两人之别就如云泥,见她一面庶子都要花上莫大的勇气。”
“那谁输谁赢?”
“不知道。”皇帝晦暗的脸色被灯光映得更显蜡黄,“因为庶子死了,陪庶子风风雨雨一辈子的友人也死了,谁也不知道结局。”
皇帝声音幽幽,让秦珘不自禁难过,她问:“故事怎会没有结局?”
“离结局还有太久,朕等不下去了,你觉得结局会如何?”
秦珘有些为难,皇帝仅是概略,她也只听了个大概,结局……她怎么知道?
对上皇帝浑浊不堪的眼,秦珘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我相信恶有恶报。”
“那女子算恶吗?”
“算吧?害她的是她兄长,她的不甘心应该算在她兄长身上,图谋白家才算耀动八方,图谋朱家是庶子和她兄长让她的,两个人都没安好心。”
皇帝手中捏着颗棋子,久久不曾落下:“说下去。”
“她会让她兄长以为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也会制衡她兄长,这是庶子想要的,而她兄长想借她图谋朱家,没人在乎事成之后她怎么接受失败。”
“要是赢的是她呢?”
“赢不了吧……”秦珘小声道。
“为什么?”
“兵法说与虎谋皮和望而生畏是大忌,她都犯了,而且错过了和庶子联手的机会,也没有看破庶子的伪装,庶子死前肯定准备了对付她的法子。”
皇帝盯着棋盘:“你觉得庶子会给她一个什么结局?”
秦珘眨了眨眼:“庶子不是死了吗?”难不成他会未卜先知?
“……”
皇帝良久才幽幽一叹:“是死了。”
他虚弱地捏了捏眉心,忽地抓起几颗棋子,随意往棋盘上一洒,搅乱了整个棋局。
他抬眸盯着秦珘,眼神晦暗不明:“若你有一日得见结局,替朕问她一句,可愿和他合葬?”
秦珘傻了眼,她连故事叫什么名都不知道,去哪看结局?而且她要怎么问故事里的人物,自问自答?
再说不是有禄山吗?秦珘正想提醒皇帝,就见皇帝指了指棋盘边上的一个锦盒。
“严卿的头筹也算你的,朕不能厚此薄彼,这是赏你的。”
“我……”
“是看不上朕的赏赐?”
秦珘顿时止了声,先不说头筹是作弊来的,单是皇帝赏的她就看不上,但万万不能当着皇帝的面表现出来。
她迟疑地拿起锦盒,随意地打开一看,脸蓦地有些疼……
锦盒里是一支九凤衔珠金步摇和一个镂空百凤穿花纹金镯,大气奢华,尊贵不可方物。
她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首饰!
秦珘眼神骤亮,如何也掩不住喜欢,她惊讶地抬头,听皇帝道:“这是朕登基时和太后讨来的,放在朕这大半辈子了。”
秦珘一愣,这样重要的东西就给她了?可她仍来不及问为什么,皇帝就朝她摆了摆手:“朕乏了。”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都说拿人手短,秦珘难得收了收心,带着恭敬之意地朝皇帝行了礼。
她才刚转身,却听皇帝又道:“严卿和朕年轻时很像,朕见到他,总会想起往事,所以对他多有纵容。”
秦珘懵懵地回头,第一次认真地去瞧皇帝的模样,像?瞎子都不好这么胡扯吧?
不是相貌,那就是性情?那确实大有可能……
“今日你和严卿离开后,秦卿为了你,毫不给胡贵妃和群臣面子,当众诛心,撕破了诸人的虚伪,将你护得密不透风。”
秦珘不知皇帝说这些是何意,她虽然还未知晓,但父亲不这样做才奇怪呢!
她待会就去找父亲撒娇!
“朕看着秦卿奕奕的样子,生出些羡慕。”
“严卿……本该更恣意无畏。”
秦珘一时不知该先无语什么,皇帝羡慕父亲?唔……一个形容枯槁,一个精神奕奕,是可以羡慕。
但严杭还不够肆无忌惮?更肆意妄为一些就是谋权篡位了吧?
秦珘无从接话,她茫然窘促地站在原地,只觉得从她踏入营帐,一切就歪到了她看不懂的方向。
她等了许久,皇帝也再未说话,亦不曾理她,只是迟缓地收起棋盘上的棋子,从头再次摆弄起来。
秦珘咬了下唇,试探着转过身,朝前迈出一步,然后在沉默之中一步又一步。
在要离开营帐时,她不知怎么想的,没头没脑地回头看了眼,却霍然呆若木鸡——
昏沉的烛光下,皇帝那双浑浊不堪、宛如行尸走肉的眼中折射着微弱的光。
在那一刻,从那随时会熄的微光里,秦珘仿佛看到了金戈铁马、巍巍山河,还有无边际的沉重汹涌澎湃。
刹那之间,秦珘就压抑得透不过气来,心底莫名所以酸涩得厉害。
可当她凝神之后,皇帝仍然是那副昏庸无道,气息奄奄的模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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