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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悬中天,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离矮山,秦珘和乐菱面对面坐在后方的马车里。

窄小的空间里气氛僵冷,乐菱一眨不眨地盯着秦珘,想从她满身幽寂中找出丝记忆中的影子,直到眼睛发涩也没能如愿。

“姚子琛?”

沉默是秦珘打破的,虽是询问,语气中却没有多少疑问。

乐菱一身价值不菲的行头可见夫家权贵,既如此,又怎会借车出行。

乐菱眼睫一颤,再也挨不住铺天盖地的酸楚,咬着唇无声痛哭。

她猜过秦珘千般模样,独独想不到竟是眼前这般。

明明有千愁万绪,她的阿扬却一眼辨出妇人髻,一语道破她难以启齿的境遇,那个没心没肝的人,何时这样清醒了?

乐菱难过到不能自已,悲戚地扑过去抱住秦珘,她曾无数次祈愿三年幽闭能让秦珘稍稍冷静,不要以卵击石。

但此时此刻,她后悔了,她想见的,是一身尖刺,骄如从前的秦珘。

她的阿扬是秦家,是她,是很多很多人骄纵出来的宝贝,至死都应是不识愁滋味的少年人。

秦珘以为三年不见,她和乐菱总要花些时间熟悉,但乐菱哭得那样好懂,宛如这三年只是南柯一梦,她一下子就懂了。

秦珘眉目敛在阴影中,辨不出情绪,过了许久才轻轻回抱住乐菱,下巴亲昵地贴在她肩窝。

“别哭啦,哪有人会一直长不大呀。”

乐菱闻言哭得更大声了,听得秦珘心口抽疼,她轻拍着乐菱的背,无声安慰。

等到哭声渐小,秦珘给乐菱擦去残泪:“我们阿菱也成水做的了?”

看着秦珘静如秋波的样子,乐菱红通通的眼刹那间又红了几分,她着了魔似的拂开秦珘的手,两个拇指颤抖地揉在秦珘眼尾。

“你也哭,阿扬!你也哭!”

秦珘握住乐菱的手,将她按在身旁:“我哭过了。”

“哭过了也还能再哭!”

久别重逢,物是人非,怎么能不哭?

换做从前的阿扬,早红着眼撒起娇来,恨不得化了她的心。

“大概是哭多了,已经哭不出来了。”

乐菱才止住的泪再次夺眶而出,呜咽道:“没事,我替你哭,我替你……”

“哭什么,替我笑一个吧,重见天日是好事。”

好事?老天瞎了眼,会天降好事?乐菱紧握住秦珘,神色染上焦急:“阿扬……”

“放心,秦家满门的英魂,足够护我无虞。”

至于能护她到几时,就不得而知了。

秦珘眼中闪过自嘲,曾经她信誓旦旦秦家是北瑞的根基,没有人会傻到不懂唇寒齿亡的道理。

但傻的,从头到尾只有她罢了,没有谁离不开谁,秦家倒了,北瑞依旧在。

人人皆为利往,为了利益,北瑞都可有可无,何况一个秦家。

“你……”

话至嘴边,难于启齿,若是可以,乐菱这辈子不想在秦珘面前提起那个人,那些事。

秦珘知道乐菱在顾虑什么,她下意识捏起拳,又缓缓松开,既然出来了,就避不开。

“放心吧,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我不会报仇。”

“阿扬?”

“爹娘和兄长望我余生安宁,长命百岁,我不敢辜负,万一他们生气,下辈子彻底不要我了呢。”

“你当真这么想?”乐菱松了口气,却也沉郁极了,“我望着你这么想,但你真这样说了,我……”

“不这么想能怎么办?”秦珘满眼讽刺,“曾经我总疑惑,为何区区严家自不量力和天下为敌,还能长盛不倒。”

“现在我懂了,利益面前不分好人坏人,背地里有几家和严家没有牵扯?肉不割在自己身上就不会疼。”

“阿扬……”

“我也一样。”秦珘淡漠道,何止是一样?天底下再没有比她蠢的人了。

“所以我不会指望有谁与我共情,也不会搅进去当一颗棋子,我等得起,十年不行三十年,人心不足蛇吞象,我总等得到机会。”

乐菱紧盯着秦珘,没从她脸上寻到丁点破绽,眼泪不由自主地滑下,乐菱慌忙拭去。

“我都要认不出你了,从前你行事无所顾忌,惹了多少嫉恨,我总盼着你长大些,懂事些,可我从来没想过真要你稳重……”

“既然你看得开,那……”就还如从前一样,好不好?

秦珘指尖贴在乐菱唇上,打断了她的话,她认真地看着乐菱,夕日的无法无天已荡然无存。

“我怎么还能长不大?”就是个傻子也傻不下去了。

在乐菱抗拒的神情下,秦珘冷静地继续道“回不去了。”

“可我难过,你这副样子,伯父和伯母泉下有知,该多难过?”

“他们扔下我的时候就该知道。你只是一时不习惯,习惯了就好了。”

乐菱哑然,闷闷地摇了摇头,或许有一天看久了,再不提过往了,但那是麻木了,是一个大人该有的体面,不是习惯。

那个骄纵不可一世,胜却满京风色的阿扬永远在她心底活着。

“你和姚子琛……”

秦珘再次提起姚子琛,乐菱怔了下,语气平缓,直切利害,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

“你清楚我的境地,一个任人宰割的公主,唯一的用途就是被赐婚,用来笼络朝臣。”

“豪门巨族瞧不上我,要是嫁入小门小户,面对权贵更是战战兢兢,侥幸嫁入姚府是我之幸。”

“没人会明面上得罪姚府,府里吃穿用度皆为上乘,还有长公主照拂一二,所以阿扬,我没受委屈,还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但阿菱想要的不是变凤凰……沉默了片刻之后,秦珘还是轻“嗯”了声。

她已经过了不知好歹的年纪,任她有多少怨,也不得不承认,姚家的确是最好的选择,甚至是她不敢想,不可能轮到乐菱身上的选择。

“你唯独没提姚子琛,我护不了你了,听了也是徒惹难受,但是阿菱,你还能和谁说?”

乐菱哽咽了声,缓了缓道“不是不说,是没什么好说的,他未欺我辱我,给我少夫人应有的体面,除了爱玩些,挑不出错来。”

“阿扬,已经足够了。”

乐菱的话出乎秦珘的意料,姚子琛是谁?姚府大少爷,京中纨绔的“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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