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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府的马车赶着投胎似的横冲直撞,正好在将军府外追上秦珘的马车。

乐菱才被婢女流莺扶下马车,还未站稳,姚府的马车就已疾驰而去。

秦珘搭了把手:“阿菱?”

乐菱缓过颠簸后,恍惚了会才回道:“没事,我今夜不回去了。”

“你……”

“姚子琛提的,也是他送我来的。”乐菱收回远眺的视线,不想多说,问道:“柳月呢?”

没在秦珘身旁见到柳月,乐菱陡然不安,生怕柳月一气之下去以卵击石。

“没事,我劝住她了,她冷静完就回来了。”

乐菱听了更不是滋味,她沉重地跟着秦珘进府,难掩神伤:“阿扬,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你……”

“没有余地。”

秦珘回得干脆,一下子逼出了乐菱的眼泪,乐菱侧头揉着眼,近乎哀求:“阿扬……”

秦珘不忍看她,望着天际的圆月,许久才找回声音:“我记事那年,秦珩从西疆回来,他说阿扬是秦家的小祖宗,就是全京城的祖宗。”

皎洁的月光蒙眬似霰,模糊了秦珘的视线,她仿佛在月亮上看到了年少的秦珩,小小的她骑在秦珩脖子上,繁华的京城如风般从身旁拂过。

“阿扬要天不怕地不怕,不受任何委屈。”

少年人清亮的声音已经模糊不清了,但相似的话,秦珩每次回京都要说,家书中也次次不落,唯有一次是例外的。

秦珘闭了闭眼,道:“我进上书房之前,秦珩回来安抚我,临走叮嘱我要是不想进宫,想一直无忧无虑,就远离皇室。”

“那是我第一次从他身上看到顾虑,他从来只会让我连皇帝都不用怕,所以即便我没当回事,还是下意识避着乐景枢和乐景棋。”

否则以乐景枢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和胆小懦弱的性格,早被她护在羽翼下了,而她大概会被骗得团团转,不知做错多少事。

“现在想想,先帝绝无让我进宫的意思,秦珩顾虑的大概是乐景枢吧。”

“皇上?”

想起那双阴狠的眼,秦珘一顿,道:“我一知半解,但秦珩这辈子只让我远离过这么一个人。”

连……都没有这个待遇。

岂止是没有?秦珘突然想到,就是到了最后,秦珩也没有提过,甚至那封绝笔书上都只字未提让她不要报仇的话。

是相信她,还是相信她……不会出事?

怎么可能!

秦珘打消荒诞的念头,继续道:“我爹娘和兄长为北瑞穷尽一切,北瑞不能因我有所闪失。乐景枢绝非明主,就是对我百利无一害,我也不能助纣为虐。”

秦珘幽寂一叹:“我只有一条路可走,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条路。”

“可是……”

“人啊,本能地会趋利避害,心会骗人,但潜意识不会,你一上来没歇斯底里,已经足够说明什么了。”

“我……”乐菱下意识否认,心底深处却蔓开星点心虚,噙着泪道:“可你这是趋的哪门子利!阿扬!你得多难过!”

秦珘徐徐地呼了口白气:“无论我怎么算,都是他更亏,这就够了。”

甚至她平白多了点主动权,她可以在任何地方出事,唯独不能在严府。

严杭最大的倚仗是魏家的兵权,魏家愚忠于先帝,不掺和朝政,亦从不离南禄山半步,几十年里显有存在感,直到先帝驾崩,秦家败落,才声名乍响。

秦珘不清楚这份愚忠因何转嫁到了严杭头上,但她深夜惊梦时,曾记起幼年,父亲指着南禄山和她说:“戍守在这的人是英雄。”

那是一种熟稔而怀念的语气,夹着惺惺相惜的敬佩,像是透过枯黄的地图和挚友相视。

她相信魏家的愚忠是有底线的。

倘若她在严府出事,严杭就是第二个严治。

所以他非但不能杀她,还得帮她挡些灾。

秦珘收了收思绪,问:“你说的余地是什么?”

乐菱失魂落魄,良久之后才哽咽道:“皇上不肯赐婚,严杭说你已答应,就不需要赐婚了,明日就会来提亲……”

至于会是谁来,会变成何种场面……乐菱嗫嚅了会儿,拉过秦珘的手紧紧地攥着:“我陪你。”

这句话花光了乐菱全部的精气神,话出口的瞬间她再也绷不住了,用力地抱着秦珘放声痛哭。

秦珘回抱住她,沉寂的目里逐渐凝起寒芒:“阿菱,我会活得很好,相信我。”

“如果他逼得我无路可走,我脏得了手,狠得下心,学得会阴谋算计,搅得起风云。”

“只不过到那时,沾了满手血债,我就真的面目全非了,阿菱不会嫌我吧?”

秦珘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轮圆月,她真正想问的,是亡人。

他们会难过吧……

“你再难过,我也会走下去。”

不等乐菱回答,秦珘就自问自答了,这是对乐菱说的,也是对自己和亡人说的。

她可以识时务,委曲求全,但绝不可能当个任人欺辱、苟且偷生的废物。

乐菱呜咽着使劲地摇头,她当然不愿意秦珘改变,可她比秦珘经历的更多,更明白何谓绝望无力。

她甚至是恨自己的,倘若她这三年没有安于平静,而是暗中筹谋,今夜是不是就能有另一个结局了?

乐菱越想越哀戚悲愤,她松开秦珘,使劲地抹了把脸:“我陪你。”

“阿菱……”

“是你和我说别天真了,怎么还问我嫌不嫌你?权势之下皆是枯骨,而我们想好好活着,很好选不是吗?”

乐菱注视着秦珘:“也是你说没有人能护我一辈子,我不能一直依附于人呀。应该说是你陪我,我一个人胆怯畏缩,阿扬,你在我才有勇气。”

秦珘沉默了半晌,轻轻颔首:“好。”

乐菱黯淡的眼神微亮,缓了缓情绪道:“凭你我而今,想要翻云覆雨,难。”

“我知道,先静观其变吧,我等得起。”

“你有数就行,我先给你说说京里的局势。”

秦珘微顿:“先说沈家三小姐沈念吧。”

宴席上那些激烈言辞秦珘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刑部尚书沈大人的异常愤怒她记得清楚,也记得屡被提及的沈三小姐。

时隔三年,秦珘仍记得河心岛上,那道替她说话的粉衣倩影。

在她操办丧事时,那人主动前来吊唁,哭得真情实意,还温声细语地安慰了她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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