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保重,希望来日还能再见二小姐纵马长欢。”
寥寥几语中的温度还镌刻在秦珘心底,那是那段时间里,她感受到的屈指可数的温暖之一。
乐菱迟疑了会,道:“两年前,严杭为了拉拢沈家,用那年春猎,先帝赐的圣旨强娶沈念,沈念已有良缘,宁死不从,人是救回来了,身子毁了。”
“婚事虽然没成,但沈念被强留在了严府,成了拿捏沈家的人质。”
……
在回府的路上,秦珘为了劝住柳月,冷情得近乎发指,但在此刻,她劝不住自己了。
她想,如果能以命换命,那就换了吧。
***
两人一夜未睡,在天光大亮时,默契地去换了身衣裳,梳妆补了补气色。
等再回前堂,柳月已经在等着了,她一身劲装,手持长剑,俏脸比剑鞘里的寒刃还冷上几分。
秦珘在柳月白生生的脸颊上捏了捏,给她捏出半张笑脸来,然后一手牵着一个进了厅堂。
三人没有久等,却也没等来要等的人——
来的是巍澜。
只他一人。
巍澜是魏南回的二子,曾经也是上过战场的少年将军,一朝进京,成了戴上颈圈的狼犬。
“属下奉大人之命,前来送婚书和聘礼。”
巍澜躬下身,双手呈上个黄花梨锦盒,不卑不亢亦毫无羞辱之意。
秦珘目光凝在他脸上许久未动,不该是这样的……她想过严杭或许不来,但来人绝不会是巍澜。
巍澜像块木头似的任秦珘打量,好像秦珘不接,他会一直等下去。
秦珘不欲和他僵持,潦草地敛起疑虑就让柳月接过锦盒,巴掌大的锦盒上雕龙刻凤,绝非凡品,便显得里头的东西“居心叵测”了。
秦珘淡漠地打开,只见里头除了婚书,还多了聘书和礼书,连庚帖那等细碎之物都赫然其中。
为了秦珩和苏锦瑶的婚事,秦珘曾特意了解过嫁娶的流程,她粗略一扫便知,锦盒里的东西再齐全不过。
缺三少四不才是羞辱?这么大费周章……
秦珘微微一顿,径直地拿起最顶上的婚书,幽暗的目光仿佛要穿透薄薄的纸。
冰寒的指尖挑开婚书,而后秦珘就愣住了,紧攥着手斜过视线的乐菱也愣了——
三月十日。
三年前,三月十五那天噩耗进京,而秦家秦珩最后一个战死,约莫是在三月八日。
北瑞孝期从去世起算,所谓的良辰吉日,正好过了秦珘的孝期。
秦珘怔怔地盯着那四个字,直至眼睛发花,都要不认识那四个字了,仍然当成是幻觉。
她可以承受任何屈辱,但孝期出嫁仇人,剜心剔骨犹且不够。
严杭会不知道?会算错日子?
“若二小姐无异议,属下命人将聘礼送入府中,喜服在二小姐出嫁前一日会有人送来。”
秦珘怔然抬头,巍澜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略低着头在等她回话。
秦珘掐了掐指尖,将婚书仔仔细细地挨个字看了一遍又一遍,无论怎么看,那都是一封再普通不过的婚书。
“日子是谁定的?”乐菱率先稳住,她握住秦珘的手,审视着巍澜。
“回公主,是黎大人请钦天监所算。”
乐菱了然,秦珘亦是回过神来,脸色却刹那间惨白,有几个念头,她居然会想……
秦珘恨得想打自己一巴掌,她尝尽舌上的血味,道:“聘礼就不必了,魏大人请回。”
“大人之命属下莫敢不从,还请二小姐不要为难属下,聘礼进了府,随二小姐处置。”
“如果我不收呢?”
“那就请二小姐恕属下无礼。”
巍澜语气诚恳,虽无威胁之意,但也暗含强硬,秦珘将婚书扔回锦盒:“随意吧。”
“谢二小姐。”
巍澜才转身就听到身后“嘭”地一声,像是什么重物掉在了炭盆中,他脚步一顿,想起一早去书房时,严杭手边两个一模一样的锦盒。
另一个锦盒中装着什么,已不需要想了。
巍澜领着手下往将军府抬聘礼时,秦珘就倚在檐下看着,她以为也就是片刻的功夫,但直到炭火缓慢地将锦盒蚕食成灰烬,严府的人仍进进出出。
偌大的前院已经堆满了红漆箱子,若非是叠了两层,已经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柳月的耐心也在长久的时间里消耗殆尽,伴着一道寒芒,利剑突然出鞘,直取一个红箱。
她想,若是不堪入目的东西,正好作了嫁妆送回去。
可红箱中没有残肢断臂,也不是什么不堪入目之物,是整整一箱子东珠。
柳月一愣,握剑的手紧了紧,又砍开一个红箱,在怔愣之后手起剑落,一个又一个红箱应声而开。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瓷器珍玩……怕是掏空国库都聚不齐这么多珍宝。
柳月不可置信地持剑直指巍澜:“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巍澜神色不变,迎上秦珘的视线道:“共八十一箱聘礼,细目皆列在礼书上,请二小姐清点。”
礼书?
秦珘鼻尖还萦绕着黄花梨燃烧后的余香,淡声道:“我相信魏大人。”
“谢二小姐信任,属下告退。”
秦珘目视巍澜带人离开将军府,彻夜难眠的郁结一下子化成了雾,阴霾霾地笼罩着她,沉闷得令她透不过气来。
满腔的恨意像是一头撞在了棉花上,茫然,憋闷,惊疑……
“阿扬……”乐菱晦暗地扫过一院子聘礼,欲言又止。
秦珘安抚地握了握乐菱的手:“是祸躲不过,他既舍得给,我有何不敢收的?”
是觉得收了他的聘礼,就能折了她的骨头,还是笃定她不齿于动,早晚还是他的?
“柳月,派人送西疆去,交给赵清河,就说是我给将士们的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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