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你母妃真像。
这是晗珠第一次从景德帝的嘴里,听他提起母亲。
但是晗珠注意到了景德帝对她母亲的称呼,“母妃”?
她的母亲,之前是妃?
说实话,晗珠对母亲的印象并不深,甚至可以说是没有。自她有记忆以来,她就已经住在阿姆家了,阿姆从小跟她说,她是他们季家的童养媳,是母亲主动把自己卖给季家的。
然后晗珠从小就很明白自己身份,她只是一个被母亲抛弃的、没人要的小孩而已。所以她在季家一直是小心翼翼地生活,虽说阿姆待她极好,但晗珠从小就懂事,不是说懂事,就是阿姆把她教得很明白——她是季家的童养媳。
只不过,一切看似平淡又安稳的生活,在她及笄的那一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被皇家侍卫拖走,她被众星捧月般尊称为公主,一切的生活发生了两极反转。
时移俗易,从粗茶淡饭到锦衣玉食,人生仿若跟晗珠开了个玩笑,旧时、旧人、旧事,好像跟她再也毫无关系了。
可是,那是晗珠十五年的光阴,伴随着她长大的印记,根本泯灭不掉的。
比如那个少年,那句“朝天阙,立功骨”。
但是,晗珠突然明白了,她终究还是错了。
她就是被一句“贤妻还未娶进门”冲昏了头脑,或许季暮舒已经有了自己的安排,她也不该那么莽撞,干一些让景德帝下不了台阶的事情。
又是一个笑话。
晗珠自以为自己已经在这一年中逐渐磨炼出了公主的仪范,可到头来,她也不过是跟霁月一样,出尽了洋相。不仅没有帮到季暮舒,甚至到头来还有可能害了他,还惹恼了景德帝。
时过许久,由于没有任何止血的措施,晗珠额角的血液已经快模糊了她的双眼,她抬手抹了抹眼角的血液,导致那片红,染透了她的大半脸庞。
晗珠终于开口,这是她进殿以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儿臣自作聪明,未想酿成大错,求父皇责罚。”
景德帝斜睨着眸子看她,晗珠满脸的赤红,有些血液已经干涸了,到脸上留下了暗红的血印,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景德帝知道,其实晗珠一直以来,都很乖,乖得跟她母妃一模一样。
半晌后,一道仿若疲惫不堪的嘶哑声从晗珠的头顶传来:“你不该像你母妃。”
————
待晗珠回到琼林苑的紫珠阁时,已经是戌时了,而这所谓的家宴,晗珠到底是没吃着。
春分扶着晗珠,缓缓地移步到梨花木床边坐下,嘴里还颤抖地念叨着:“不是说好的吃家宴嘛,怎么会成这样啊!”
说着说着,春分就开始掉豆大的眼泪了。
晗珠扶着额角的止血布包,浅笑着安慰她:“咱们这趟不亏,至少本宫还入了我们大梁王朝的光明殿呢!”晗珠拍了拍春分的手,接着说道,“你要这样想啊,这天下有几个女子能入那光明殿?我猜就连霁月也没去过呢!”
“公主就会说玩笑话!”春分看晗珠在床边坐稳后,悄悄地拂了拂眼角的泪花。
入秋了,这紫珠阁修得高,而恰好晗珠又是住的最高的那间,高出难免不胜寒。春分看着晗珠开始不自觉地瑟缩了起来,便有些焦急地说道:“公主,这晚上天气凉,奴婢给您多拿几件衣服来?”
晗珠点了点头,示意她去。
春分抱着件袄子走了过来,她轻手轻脚地给晗珠披上,嘴里也不忘说道:“等会奴婢去找膳房要点炭火过来,咱这阁楼太高,属实有些凉。”
未等晗珠回话,春分就主动下楼了。晗珠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突然自嘲了一声。
这炭火肯定是要不到的,昨晚其实就已经要过了,只是膳房的人前几天被大公主给换了,这些生活上的小绊子以后肯定少不了了。
枪打出头鸟,要怪只能怪她的风头太盛了。可是不论盛与不盛,她都得被人惦记,都得被人打。
所以,不如好好的做一只出头鸟,好好地给自己搏一片碧水晴空。
————
戌时的右相府到是一片锣鼓喧天,右相府的门口停列了一排排金碧翡翠的马车,右相府的围墙外挂满了红灿灿的大灯笼,每家每户的车夫在主人去里面歌燕升平时,都聚在一起打着叶子牌,来聊以慰藉。
右相府的大厅内摆了三大桌,大厅四周的几处长廊均挂满了灯笼,这便使得整个大厅天井亮如白昼。正堂屋的门前架起了一个舞台子,此时上面演着的正是《拜新月慢》。
季暮舒晃荡着酒杯,只是杯里装的不是酒,是浓茶。
他懒洋洋地睨着眸子打量着台子上的表演,此时有一帮子面涂青绿颜色、戴着面具、金色眼睛的角色上场,他们身上挂着豹皮锦绣条带等,季暮舒知道,这叫做“硬鬼”。
这禁军中的百戏表演却搬上了丞相宴请新科进士们的台子上,不用想都知道,这就是一种震慑。
这场宴会看似是群臣之首来贺喜新科进士们的寒窗苦读,实则的意思却不言而喻。
按道理说左右相应该是并列的,但大梁以左为尊,所以左相一直被大家默认成了群臣之首,但近几年来,右相以一种星火燎原之风崛起,再加上此次他的嫡子李知又是新科探花,所以右相这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想站起来了,并且压倒左相。
季暮舒抿了一口茶,打量这眼前的灯火辉煌,说到底,臣子到底是臣子,一切不过都是皇帝的臣子而已。
几相权力之争,不过是帝王家最喜欢的事情罢了。
三权鼎立,才能安稳治国。
李知的实力如何,其实季暮舒早就摸透了,这探花,正是皇帝给鹬蚌相争的一个契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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