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箭大会正式开始。
第一轮比试乃定步射靶。
靶立于东,人立于西,其间相距八十步,十箭后计总数决胜。
观战台上坐着数名飞骥营中的高阶将军,一声令下后,三十名应试者站成一排,挽弓搭箭,松弦、出矢,箭羽飞行,中靶声不绝于耳,十分热闹。
塔楼上,景晚月大略扫过诸人优劣,目光来到站得最边远的穆悠身上。
这家伙个头儿很高,似是比他高一些,跟家中最高的大哥差不多……不,应是比大哥还要更高,身体虽瘦却很挺拔,只是……
他的成绩实在是太差了。
八箭出弦竟无一箭中靶,而且有好几箭都是距离箭靶很远就倏然落地或斜出。
第九箭依然如旧。
旁侧一个正在比试的什长抽空扭头看了他一眼,想必是在嘲笑。
周宇亦笑道:“看来他当真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刺儿头。”
景晚月目光未动,道:“不见得。”
话音刚落,演武场上的穆悠便停了下来,他躬身垂头,一手攥弓一手握拳按在大腿上,明显是在蓄力。
这出人意表的行为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穆悠浑然不觉,径自屏息起身,举弓搭箭,于睽睽注视之下,右臂与右腿同时后撤发力,闭眼、放箭!
随着一声大喝,箭矢“嗡”地离弦。
跟着“咚”地一声闷响,穆悠徒手削的木杆竟然当真命中了八十步外的箭靶正中!
众人咋舌,惊呼声起,可惜起到一半突然一滞,接着便成了哄堂大笑——
只那一下,不能称之为“箭”的东西就被箭靶无情地挡落了。
十箭既出,箭靶空空,一的未中。
穆悠理所当然是场上最末。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将士们在这一刻枉顾军纪,大笑出声。
高台上,景晚月看不清穆悠的表情,只看到他的身体不自然地梗着。
第二轮比试乃是“骑射抢夺”。
观战台上将随意放出飞鸟,应试者纵马射之,一炷香内,射中多者为胜。
诸人领命,各自前去牵马,唯有穆悠站着不动,双拳紧攥立在那里,僵硬了片刻后,突然转身正对景晚月站着的塔楼抬起了头。
如同那最后一箭,一股势不可挡的锐气穿过众人射向了景晚月。
景晚月自小习武,历来谨慎,从军以后更是惯于戒备,只这一下,他便知道穆悠定然是要发难。
武人的本能令他即时一手按于剑上,一双漂亮的凤眸警惕并十分不解地微微眯起。
“景晚月!是你吧!”穆悠拼了全力喝道,“我要告状!飞骥营欺负人!说了都可以报名,但是我没有弓和箭,也没有马!他们也不给!”
穆悠理直气壮地大声喊着,带着北境胡族人特有的口音,甚至比许多北境人更多一些生涩,用词也很直接,景晚月一听就知道他定然没有读过书。
众人被吓了一跳,纷纷定住脚步吃惊地看他,观战台上的诸将更是瞬时紧张起来,仓促之间竟然无人拦他。
“我的弓和箭都是自己做的!我怎么比!他们就是想让校尉赢!”穆悠越喊越气,对着景晚月攥紧拳头,脸色苍白,怒目而视。
“景晚月!他们说你是新官,你管不管!”
景晚月:……
穆悠喊完,演武场上陷入只余呼吸的寂静,气氛十分尴尬。
众人如坐针毡,景晚月侧首向观战台上一瞥,一武将立即起身,朝高台上抱拳。
“将军容禀,弓箭大会应试者自备兵器与战马乃是营中早就定下的规矩,绝无故意排挤坑害一说,否则今日此马兵亦不可能站在场上。至于让校尉取胜……哈哈,那更是无稽之谈,末将看来,刚才大伙儿都十分尽力,景将军您亦看在眼里。末将想,此马兵大概只是因为输了,一时心绪难平罢了。”
景晚月听完并未言语,周宇便试探道:“将军?”
景晚月凝眉思索,片刻后按剑的手放了下来,低声道:“今日方都统因病未到,我尚未上任,不便越过他直接处理此事,况且如今又在比试之中……”
他向下望了眼胸膛起伏义愤填膺的穆悠,叹了口气,“罢了,周宇,你去取我弓箭牵我战马,先借于他用,马战结束后再让他重射十箭。营中种种,待我拜见过方都统再议。”
“是。”
周宇领命上前,向众人朗声宣告:“将军有令,停止喧闹,比试继续……”
顿时,穆悠那张苍白的脸肉眼可见地扭曲了,极度的愤怒出现在了他那双幽邃的眼睛里。
他猛然上前一步,仿佛蒙受了极大的欺骗,不可置信道:“你们、原来你们都是一样的!景晚月!你跟他们一样!你也不是个好官!”
说完他怒气哼哼地转身大步离开演武场,众人目瞪口呆。
周宇汗然,尴尬地望向景晚月:“将军,这……”
景晚月则更是莫名其妙,无端受了一番指责,只得以手抚额,沉声道:“罢了,既然不识好歹,便随他去吧。”
然而更加令人目瞪口呆的还在后头——
大闹了一场的穆悠才走出十步,就突然一头栽倒,“咚”地一声,整个人直挺挺地砸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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