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遗昉叹了口气。
他想着,女孩子都喜欢吃甜的,小花妖吃了,心情就会好一点吧。
他用指腹轻柔的摸着她脑袋,放柔声音:“吃点东西再睡吧,小花妖。”
他将古蔺兰放在床上,把糕点掰碎,放在她怀里抱着:“你如果还伤心,就再哭一会儿,我不会笑话你。”
“我去里面洗澡,你放心,我听不见你哭。”
古蔺兰点头,抱着糕点一点点啃。
她早就不伤心了,她看着他的背影,她有更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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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挂枝头。
“都走了,说吧,因为什么闹别扭。”
周遗昉意识昏昏沉沉,眼前一片刺目白光,耳边还有人在不断说话。
他努力睁开眼但是眩晕一片,很一会儿,才睁开眼适应眼前一切。
他意识到这仍旧是梦。
因为他双脚离地,浮在半空中。
眼前的小花妖和之前一样,长大了,更成熟,美貌更盛,一眼看过去是惊心动魄的美丽。
她此时小脸素白,夹袄上缝着的一圈白绒绒的兔毛领,在那个兄长高大身影的衬托下更显得瘦瘦小小一个。
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飘过去了一些。
古蔺兰低头闭着眼睛不看自己这个兄长,他到现在还觉得自己是在闹别扭。
“你也觉得,我应该替大娘去靖王府做一个以色侍人的东西,对吗。”
她垂着眼睛,说话的时候很冷静,仿佛再说别人的事。
古蔺谌有片刻的不悦,周遗昉皱眉,虽然知道他听不见,但他还是威胁:“喂,你小心说话!”
可没有作用的。
古蔺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古蔺兰头顶柔软的发,不耐道:“那是靖王世子,你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这有什么不好。”
不用再受人钳制,不用像现在这般谨小慎微,只要讨公婆喜欢,世子就算后院乱些,也不会越到她头上。
这有什么好!
“如果真的那般好,大娘为何不嫁。”古蔺兰鼻子一酸,声音瓮瓮道。
“你想过我替她嫁过去会如何艰难吗。”
“呵......”古蔺谌被气得冷笑了一声,他恨极了她这般胆小如鼠凄凄惨惨的小家子样。
若不是她这见人低三分的性子,高氏和高氏的女儿怎么敢欺负她这嫡出的娘子。
这样的性子,哪里像高门嫡女,哪里像母亲的孩子。
母亲身为李氏女,惊才绝绝,风华绝代,她却没遗上半分。
“妇人之见,你就这般自卑无能自认一个男人也收服不了。我看你是这些年被高氏吓破了胆,也是我太高看你,你和大娘一样蠢笨,没什么分别。”
古蔺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周遗昉心疼地飘到她面前,弯腰哄:“你别听他的,他骗你的呢,你又乖又听话,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娘子。”
硕大的泪珠一下子挂到了睫毛上。
他说话又重又难听,好像对面是他的仇人而不是他的亲妹妹。
也对,她其实和他的仇人也并没有什么分别。
她一出生就害他没有了母亲,他自然是恨她的,从来只有她厚着脸皮跟在他身后,为他付出,在他眼里,她与大娘真的没有区别。
他说她自卑无能,懦弱到任人宰割,被高氏吓破了胆也没有说错。
他是男儿,即便不是父亲最爱的孩子,可他还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在天地间肆意。
因为他是古氏和李氏的儿郎。在都督府不得志他投去陇右军,有血缘关系在,伯外祖亲自带他,他从不用担心自己的前途。
可她不一样,她从出生起就没有来自李氏的的庇护。
她犹如小老鼠,在高氏手底下苟活长大,她没有高门贵女的底气。
一个面甜心黑、妾室扶正的继母,一个想不起她的父亲,她在这一方院子里只能仰仗着祖母而活。
祖母喜欢什么样的孩子,她便让自己长成什么样,这十五年间都在小心翼翼讨好祖母与父兄。
从前她庆幸兄长不用和她一样看人脸色过活。
如今她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是这样看她,他瞧不起她这样的活法。
不仅是因为他恨她让他没有母亲,更因为他看不上她,她这样的,实在不配为他古蔺兰的妹妹,不配流陇西李氏的血,所以他疏离她。
可是......何不食肉糜呢?
二人再无话可说,古蔺兰茫然地盯着鞋面喃喃道:“那些时候,你在哪里呢......你也和他们一起,看我在这世上苦苦挣扎,艰难求生。”
“母亲惊才绝绝,气质高雅,那是你的母亲,不是我的,她从来没想过让我活着,她活着的时候只庇护你,从来没有庇护过我,你问我为什么蠢笨如斯,那你告诉我,我有什么底气活在这个世上!”
她从未有过的爆发让古蔺谌张了张嘴,突然失语。
周遗昉心都疼碎了。
古蔺兰心中的光逐渐破碎,一直苦苦支撑她的兄长高大伟岸的身形也逐渐坍塌。
低头行了一礼,柔软腰肢塌成一个优美的弧度,最后直起身,款款而行。
就在二人交错而过的瞬间,古蔺谌叫住她:“等等。”
他将手里的匣子递过去,古蔺兰抱住,不算特别沉,却也不轻。
她单手打开,里面是叠得方方正正的银票、房契、地契,厚厚的纸张上铺着几层雪花一样白的银子。
“母亲留下来的嫁妆。”他凉薄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你的这部分本应该从前就给你,可你以前.....算了,现在给也是一样。”
古蔺兰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大,眼泪瞬时掉了下来。
他未尽的话是,她以前怯弱不堪用,鸢肩羔膝,微不足道,不敢交到她手上怕她毁了亡母的遗产,毁了他最后的寄托和念想是吗。
即便从没庇护过她,可那不也是她的娘亲吗?
明明病已经大好了,可古蔺兰却觉得自己已经病入膏肓快要病死了。
或许,真的从来没有人爱过她,她也没有得到过爱。
李氏生她的时候得了心病,自己不想活了,吞了藏红花想将她一起带走。
可李氏死了,她没死,她是张妈妈从李氏尸体里拽出来的。
她的存在是李氏对古都督血淋淋的控诉,所以古都督一直不喜欢她。
因为她的出生方式过于邪气,生而克母,陇西那边待她也不亲近。
因为她,古蔺谌小小年纪没了娘亲,所以他也不喜欢她。
不管她做多少,其实永远也捂不热古蔺谌。
古蔺兰曲肘擦了把眼泪,再也喘不过气来,匆匆行了一礼往抱香阁去。
她跑走后,站在尽头的剑侍才过来。
剑侍常年习武,耳聪目明,挠头对着暗处微微烦躁的男人道:“大郎不常回来,不在意后宅的事不知道,其实......”
“其实二娘过得并不好,娘子们是自己管院子,每月月银是四两,院子里的丫鬟赏银也从里面出,日子过得紧巴巴。”
“但二娘每月都会让蓬清送一整套行头过来,就是怕您在外行走比二郎差了去。可您看,大娘穿金戴银,月月都有新衣裳新首饰,帕子都是丝绸料的,二娘却穿棉料,一根银簪簪了两年没有换......您这样的行径,太伤人心了。”
男人望着少女跑走的方向,手指微微颤了颤。
周遗昉杀人一般的眼神盯着他,小花妖在家时过的原来是这种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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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张妈妈正在回廊右侧等她,见她一脸湿意,赶忙迎上来。
也不敢问她和大郎是怎么了,就慢慢陪她沿着回廊往回走。
回到抱香阁古蔺兰只想一个人待着。
丫鬟婆子们都出去后,她抱着那只小匣子消沉得坐在床沿发呆。
古蔺谌的那些话不断在她脑海中回响,她一颗心好像被人捏碎了又拼凑反复反复,疼得她揪住衣领说不出话,可嘴巴却忍不住笑起来。
她这些年活得就像是个笑话,小心翼翼地苟活,在他人眼里没有半分骨气。
哈……她无声地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周遗昉跟着飘到她面前,无措地伸手去接她的眼泪,可眼泪穿过他的手心,砸到地面上。
蜡烛噼啪响了一声,她下意识看过去。
桌子上白烛轻晃,昏黄烛光将底下绣篓半遮半掩,那篓子里未完成的袍子鞋子都在讽刺着她,她在自己哥哥眼里是多可笑。
古蔺兰一下子痛哭出声,她扑过去,拿起剪子将剩下还未做完的男人的里衣剪烂。
“你不配,你不配!”
“娘子!”听到屋里的动静,“嗙”———地一声门被人撞开。
张妈妈带着蓬清闯进来:“娘子小心手!”
她俩一早就察觉古蔺兰情绪不对。
娘子一回来就将她们撵出去自己一个人躲着,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像被打散了精气神。
怕她出事二人不敢走远就一直在门口候着,听到里面撕心裂肺的哭叫声和摔打声两人对视一眼心道不好,连忙推开门进去,进门就看见她一脸绝望地拿着剪子搅碎衣样子,地上还遗落着残损的黑色缎面靴。
没人比她们更知道娘子在这些上花的心意。
二人扑上去。
蓬清张开手臂箍住古蔺兰。
张妈妈将她手心里的剪子夺走摔地上,还不忘用脚尖将剪子踢远。
“我的好娘子啊...您这是做什么啊。”
张妈妈老泪下来了,心疼地摸了摸她被铁器硌红的手指:“别人不知晓我们还不知晓吗,每月就四两月银,我与蓬清、莲香的月例也从里面走,还要打赏老夫人和高娘子院里的下人。四两银子一个月拢共就不剩多少,您舍不得给自己用都攒下给大郎君买衣料,辛辛苦苦做了这么久,作何要剪了啊。”
一番挣脱古蔺兰额发汗湿贴在脸上,听完张妈妈的话反而冷静下来。
是啊,辛辛苦苦这么久,可在别人眼里却像条狗。
她自嘲道:“大郎自有母亲和祖母操心,哪里需要我这个没能耐的妹妹担忧。”
张妈妈和蓬清以为她说的母亲是继母高氏。
低声骂道:“高娘子那样黑的心肝,就是一只笑面虎,要是夫人还在就好了。”
古蔺兰没跟她解释,只看向床上那一匣地契和碎银。
她只以为古蔺谌是因为是男儿身,所以即便他不受家里重视,他还是有出路,可以凭伯外祖父投入陇右军。
她没想过在投去陇右军前,他也不过是个不受重用的都督府郎君。
他那不愁心钱财花销,还有去陇西这几年的开支,以及在外接济寒门学子养出的美名是从何而来。
她那时甚至高兴地以为是她为兄长省下的衣裳鞋袜开销都被兄长用在了刀刃上。
可并不是,有李氏庞大的嫁妆在手,他养尊处优自然什么也不会愁。
她宝贝的那点月银在他眼里真是不够看。
这就是古蔺谌的底气。
她一枚铜板掰两瓣花的时候,他有母亲留下的嫁妆和私产供他养美名。
古蔺兰眸色几变,最终冷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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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因为淋雨吹风又大受打击古蔺兰断断续续地发烧。
病中她曾亲自书信一封命人送去郭家,不知是不是古都督与郭家早打了招呼,这份信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音。
而她嫁去靖王府的事也在她称病不出的日子里尘埃落定。
古蔺谌来过两回,她让张妈妈拦了他,后来他也不再来了。
回去后他让剑侍将古蔺兰这些年给他做的衣裳鞋袜都找出来。
难以想象,这些年,她靠着省吃俭用给他存了满满两大柜子好料做衣裳。
他自欺欺人地想,她这么爱重他这个哥哥的,肯定不会生太久的气。
只要他服一下软,先哄哄她,古蔺兰一定会原谅他那天的无心之语。
想明白后,他跑了一趟陇西,回来后叫人抬了一箱又一箱的家具过来,说是伯外祖知晓她要出嫁送来的添妆。
古蔺兰没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伯外祖。
这些名贵木料打造的家具或许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张礼单上的数字。
可这份心意古蔺兰领了。
不管伯外祖是出于什么而为她添妆,他以陇西李氏族长的名义来添妆确实解了古蔺兰的燃眉之急。
有他这份添妆在,同出一族的靖王府或许会掂量一二族人的态度,对她在王府的处境好过一些。
所有人都默认了她要听话地嫁去京城,古蔺兰望着帐子顶为自己慢慢谋划。
之前病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连她都快一度以为这门亲事是她与靖王世子早以定下的,可每每午夜梦回的时候她被噩梦惊醒。
她知道不是,这场滑稽的婚事不过是她不被所有人疼爱的铁证。
不爱没关系,她也不爱他们了。
没有绣过属于自己的嫁衣,没有相好的小姐妹来道别,只有张妈妈和蓬清、莲香陪伴她,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渡过了自己在都督府最后的日子。
很快到了靖王府来迎亲的日子,天未亮外面就在敲敲打打,高氏派来的丫鬟婆子端着喜服和头面站在外面劝她。
“娘子,您就别为难我们了,迟早是要嫁的。”
“您嫁过去已经是定局了,您就出来吧,别把两边都弄得难看。”
然而抱香阁的大门紧闭,丫鬟莲香和一个壮硕的粗使婆子站在台阶上守着。
“你们怎么回事,靖王府的车队都到了,二娘怎么还没换衣服。”抱香阁迟迟没动静,管事疾风而来责问立在阁楼下的婆子。
婆子也不想担责,跟着高氏平日里眼睛都长天上去了,现在却面如苦瓜低声下气道:“这二娘不愿意开门,不放我们进去,我们也没办法呀!要不您劝劝?”
“我劝劝?”管事反问,呸了一口:“我算个什么东西,主人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我管。”
“那您说咋办!再拖下去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按说到了这个地步二娘就是不愿嫁也得嫁的,早在半月前都督府就和靖王府通了消息,嫁庶女变成嫁嫡女两家婚事照旧,怕二娘做蠢事,老夫人、高氏还有都督老爷都派了人来守着。
这二娘一没寻死而没大闹,拖到现在才发作必定是有条件要谈。
管事沉吟一瞬,挑起眉毛,能做到管事这个位置,他不是草包,转念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毕恭毕敬地上前,一轻二重轻叩门环。
“二娘,我是吴管事,您有什么想托我转述的,或是想见什么人,您告诉我,今天是您的好日子,您只要吩咐,一定能心想事成。”
“娘子...”张妈妈和蓬清一左一右抵着房门,看向抱着匣子坐在床边的古蔺兰。
古蔺兰淡淡地起身,清冷目光看向张妈妈:“妈妈,人安排好了吗?”
张妈妈连忙点头。
半个月前小娘子知道与靖王世子成亲的人彻底变成她之后就叫她寻了两个说书说的极好的先生。
张妈妈虽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小娘子要做的事自有她的道理,虽然她年纪小,可在这个吃人的府里平安长到这么大,娘子没一步都有她的道理。
娘子打小就聪慧,她的想法张妈妈都会支持。
此时说书的已经按照吩咐藏在了人群里。
“好,开门吧。”
古蔺兰站起来,张妈妈和蓬清二人看见了彼此眼中的惊艳。
她大病初愈,人愈发清减,更显得巴掌小脸上那双眼尾上扬的眼睛清媚惆怅,如明月之皎皎,美而没有温度。
莲步轻移,仪态好到连裙面都没有抖动。
雕花木门缓慢打开露出后面的精致美人,门外的丫鬟婆子都看呆了。
世间如何有这样美好的人,莫说男人,便是女子看一眼都心动,那些人怎么忍心这样对她呢。
张妈妈也是这样想的。
可一想到娘子病的这些天,除了按日子来看病的大夫外,府里的其他人都没来过。
就连大郎也只是来了两次,娘子不让他进来他也不来了。
张妈妈很是为她家小娘子伤心不忿。
古蔺兰却对这些完全不在意了。
她现在只想为自己出口气,知道就算现在蓬清和张妈妈堵着不让他们进来,高氏迟早也会命人破门绑她上花轿,她也知道错过这个机会可能就再也没有下一次机会让她咬下高氏一家子的肉。
她微微掀起眼帘,长翘的睫毛如颤动的牡丹花瓣,淡淡道:“我嫁,但我有条件,我要和我爹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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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都督带着人从月亮门绕过来时,后面还跟着来看好戏的高氏母女。
古蔺兰着一身桃色小袄,白色襦裙,松松编成辫子的青丝用一根绣着梨花的绿色发带束着,胸前衣襟上挂着一个小香囊,温柔又乖顺地低头静立在雕花门前。
她这幅温柔闲和的姿态和朴素的打扮让古都督满腔的火气更旺了一些,却让周遗昉更心疼。
他问:“你到底要如何才能上花轿,不换喜服不说,你穿一身布衣出来,是要让人笑话我们古家苛待女郎吗。”
古蔺兰低头,一截雪白纤细的脖子露在寒凉的晨风中,显得楚楚可怜。
高氏嘴角提笑,捏着帕子的手轻轻敷在古都督胸口:“哎呀,郎君您消消气儿,今日是二娘的好日子您可不能生气。”
又对古蔺兰道:“二娘,平常也就罢了,大婚的日子你穿成这样你是打我的脸还是打你爹爹的脸,你千方百计把你爹叫来了就是为了控诉我这个做后母的苛待你,嫌弃嫁妆不好?我自认对你和对大娘是一样的,我们夫妻好心好意把你养大,你现在在出嫁前整这出,你还要你脸不要。”
高氏一张脸,艳丽风尘写在面上,被墨线钩画得夸张的小眼睛不屑地瞥了一下古蔺兰。
再是李氏的女儿又如何,当年李氏看不上她,如今李氏的女儿被养成这般胆小病弱还不是要被她这个勾栏里出来的女人欺负。
当年她随意从外面捡了个饿死的孩子说是古道西的,那个蠢男人居然信了。
只有李氏那个贱人找人摸她的底。
可那又如何,古道西不信啊,李氏最后还不是受不了她折磨死了。
高氏洋洋得意,哼,一个两个的也敢跟她斗。
周遗昉愤怒地捏着拳,太气了,太气了,他受不了了,他定要好好收拾这家人。
天光大量,耀目的白光照在他眼皮上,他被活生生气醒了。
他看着枕边核桃小床里的小花妖,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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