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消瘦单薄的身影。
乔闻章一身青竹色衣袍,沿着波光粼粼的柳湖,一路来到婉婉所在的暖阁前,登门而入。
婉婉还以为是柔姐姐和司宁来了,便起身去迎,结果却迎面撞见一男子,小姑娘花儿般灿烂的容颜失了颜色。
小阁里很静,隐隐还能听见不远处,贵女们的说笑声。
虽然环廊曲折,两旁又有垂柳景石遮挡视线,但其实也不过是举步之遥的距离,若是有人说笑往这边走,免不得撞个正着。
乔闻章身量不算高,在男子中也只能算是中等个头,因常年读书久坐,缺乏锻炼,他身形有些消瘦,眉眼随和,带着股浓浓的书香气。
见到婉婉,他先躬身鞠了一礼,道了声:“婉表妹。”倒是带着几分彬彬有礼的模样。
“你是?”
乔闻章低垂着头,婉婉并不能看清他的模样,直到他抬起头,婉婉这才后知后觉的认出,竟是乔家的大公子,乔闻章。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若是换做在家里,或是在姑母府上偶然撞见,婉婉也该见礼,礼貌回一句“表哥。”
可这里是颐园,重阳长公主举办的游园会,外面还有众多女眷,本就不妥。
虽说颐园游会并未特意分什么男女,但环廊这边都是女眷,而柳湖西侧的凉亭内才是男子吟诗作赋的地方。
就算没有明确禁止,可男女有别,在道德礼法的约制下,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无形中刻意的避嫌着,并不会唐突冒进。
而乔闻章只身一个人闯入只有婉婉自己一个人在的暖阁里,何止唐突,若是被人撞见了,更是要说不清。
“乔公子,这里都是女眷,你可是走错了路,快些离开吧。”
婉婉并没有像乔闻章那样亲昵的称呼他为表哥,乔闻章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表妹。”乔闻章见到婉婉,眼中难掩少年喜悦之色,“我并非是走错了路,而是得知婶婶替我做主,将你许配给我,我心中实在欢喜,便是想要看你一眼。”
他目光闪烁,尽落在婉婉的身上,见到婉婉,犹如见到了天上的神女一般。
天知道,他自那年除夕家宴上第一次见到婉婉,便一眼喜欢上了这个姑娘。
见之不忘,思之如狂。
“既见了,便快些离开吧。”
婉婉心中像是堵着块石头似难以言说,她有想过,此次游园会,恐会碰上这位“未婚夫”,但也只以为是远远一见,顶多是在姑母的介绍下,尴尬的说上几句话,可这样荒唐的被堵在暖阁里,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小阁外贵女们的嬉笑声不绝于耳,她们随时都有可能会过来撞见,明她什么都没做,可却仿佛是自己做了亏心事一般,心口狂跳不止。
女子的名节何其重要,就算他们之间已有婚约,就算日后两人订婚的消息传出去,也会惹人诟病,被有心人说成,是不知检点,早就暗通款曲才会有这婚约。
为了不惹起不必要的麻烦,婉婉只想要息事宁人,温声劝说他快些离开。
可乔闻章却并未打算离开,一想到这美若天仙的表妹,不日将与他成婚,成为他的妻子,他眼中便露出难以掩盖的喜悦和向往与期待。
他将腰间玉佩取下,双手奉到婉婉眼前。
“表妹,这块玉佩是我随身佩戴多年的心爱之物,望表妹不弃,请表妹收下。”
乔闻章举手投足谦卑恭顺,又因常年泡在书橱里,整个人书香气很重,很是彬彬有礼。
可就是这样彬彬有礼的人,却做着最无礼之事。
婉婉瞪大了眼,他这是在做什么呀?私定终身吗?
“表哥,这玉佩恕我不能收下。”
婉婉向后退了一步,尽量与他保持一定距离。
婉婉道:“若我今日收了这玉佩,便会被有心人揣度是你我有私,众口铄金,可知人言可畏。”
任谁能想到,这样一个饱读诗书的伯府公子,竟能做出如此荒唐之举。
可那温和之人,似乎并未将婉婉的话听进去半分,依旧奉着玉佩:“这里没有别人,表妹收了,也算是我对你的承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事儿,她何需要这种荒唐的,私底下的承诺?
婉婉有些急,又后退了几步,鞋子碰到了墙根,身后传来一阵冰凉。
可小阁就那么大,乔闻章又堵住了门口,她又能退到哪去?
他是铁了心的迫着她收下,不收他便端着那玉佩不放手。
婉婉无奈叹气,“你这样不和规矩,若真有心送我,等来日过礼,便放在聘礼盒子里一同送到府上,我自会收到。”
窗外得风吹得和煦,透过窗柩照在婉婉的脸颊上,原是一张粉嫩莹润的脸颊,如今却泛白,小小的姑娘眼中只剩下了惶恐和紧张。
此时假山凉亭内的人,随着良王方所指的方向看去,刚好目睹了暖阁内的情景。
萧合道:“这个乔闻章竟如此胆大,大庭广众去私见女眷,也不怕惹人非议。”
良王道:“许是觉得婚都定了,便不怕惹人非议了吧。”
萧合却不赞同:“那也是不和规矩的,你瞧把这姑娘吓的花容失色,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正说着,便见乔闻章又拿出玉佩让婉婉收下。
萧合见此情景,更是啧啧道:“这是送礼吗?我怎么瞧着到像是逼婚呢?人家姑娘不愿意要,他就耍赖不起,迫着收下,胡搅蛮缠,岂非君子所为?”
“的确冲动鲁莽。”良王轻摇折扇,依旧笑得和煦如风,“不过少年被情爱冲昏头脑,做事无所顾虑,倒也是可以理解。”
萧合很是不赞同这话,“我瞧着他这岁数比我都大,哪里还是少年呢。”
萧合叹息,“好好一个姑娘,怎么就跟一个斯文败类定亲了,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可惜,可惜,还不如嫁给他。
萧合一边嘀咕惋惜,一边觉得口渴,转身去拿茶碗,却见身后空荡一片,连个人影都没有。
“翊王呢?三殿下怎么不见了?”
他记得刚才他和良王说话时翊王还在的,怎么一转眼人就不见了呢?
萧合的长随诚青回禀:“小公爷,翊王殿下走了。”
“什么,走了?”
这可是给他选妃,怎么到头来他和良王看了半天,正主儿却不见了呢?
萧合追问:“什么时候走的?”
他可是奉母亲之命来看着翊王选妃的,还没选出个所以然来,人就这么不见了,他这差事岂不是办砸了?
诚青说:“就在您和良王殿下说,把那姑娘吓的花容失色的时候,翊王殿下就走了。
诚青补充:“走了有一会了。”
-
此刻柳湖小阁,面对这样油盐不进的人,婉婉不能接,却又不敢断然拒绝,只怕将人惹怒,得不偿失。
婉婉很是窘迫,只叫乔闻章快起来,一直躬身递她东西,这算怎么回事。
小姑娘退缩得,最后都避在了角落里。
就在这时,不远处隐隐传来贵女们的惊呼声,那声音不断移动,渐稀渐远。
可婉婉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若人群散开,恐会有人过来,心下便是更紧张了。
就在这时,一红衣女子,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大大咧咧的闯了进来,“婉婉,我就知道你是要想我的,我这不就来了。”
那女子一身绯色红装,墨发高束,干练飒爽,笑起来也是明艳动人,显然是精心装扮过的,正是镇国公府小姐郁司宁。
“司宁!”婉婉见到司宁,犹如见到救命稻草一般,激动的都快要哭了。
司宁见这竟有外男,且还将婉婉迫在了墙角,立刻察觉出不对,立刻扬起皮鞭,狠狠道:“婉婉,有人欺负你?”
她将皮鞭对准了乔闻章,随时准备进攻。
枫荷不过出去迎一迎郁姑娘,一转眼的功夫,回来便见到这个,吓得忙跑过去,伸手挡在小姐身前,看贼似的看着乔闻章。
“你这登徒子,你要做什么?”
乔闻章手里还端着玉佩,抬眼依旧是温和目光,他虽是个科举愁,但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
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他心知肚明,眼下这里来了人,玉佩是送不出去了,便也不再纠缠。
“表妹,是我唐突了。”
言罢,他收了玉佩,想要转身离开。
“想走!”郁司宁扬起皮鞭杀气腾腾,“欺负完人就想走?你以为我这鞭子是吃素的不成?”
乔闻章平日里只弄文墨,哪里见过女子武刀弄棒的,只看了一眼,便被郁司宁骇人的眼神吓的得忙缩去了别处。
郁司宁心里暗道了句,有贼心没贼胆的废物,她一鞭子就能把他抽得起不来床。
婉婉从惊慌中回过神来,被枫荷扶着,绕过乔闻章,走到郁司宁的身边,这才道:“司宁,让他走吧。”
“婉婉!”郁司宁不肯,有人敢欺负婉婉,她定是要打他个狗血淋头的。
可婉婉却坚持,枫荷说:“这事传出去终究是对姑娘不好,郁姑娘,还是息事宁人吧。”
想到婉婉,郁司宁这才愤愤收了鞭子,叫乔闻章离去了。
可她心里不痛快,“婉婉你可知他是谁?等他出了颐园,我找个地方揍他,替你出气!”
婉婉生得漂亮,这些年郁司宁听到觊觎婉婉的风言风语也不在少数,可真欺负到头上的,却还是头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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