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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要是太有礼貌,就容易让另一个人发乎情,止乎礼。

彭朗握着季长善的右手,坚持请她说明违约尺度,否则他不能轻易行动。

望住他那双眼睛,这人目光平静,却仿佛沾两分笑。季长善总归不能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如此倍显春心萌动,落了下风。

她抽回白手,淡着脸色问彭朗还看不看电影,不看她就回去了。

彭朗倚在沙发背上,表情并无变化,好像本来也不打算对季长善做什么。

他朝荧幕瞥去视线,“继续看这个?”

季长善请他换一部唱响社会主义主旋律的片子,彭朗仔细寻找一阵,空手而归。他家里统共那么几部无亲密戏的碟片,全被朋友混着别的电影借走了,至今尚未归还。

凭借那扇春画屏风以及刚才的电影,季长善认定彭朗生性风流,根本不爱看正经片子,眼下不过是找借口遮掩。

她下意识环抱双臂,眼瞅着身边人的脸孔,不禁思考像他这样的男人,究竟带过多少女孩儿回家看男女主人公耳鬓厮磨。

彭朗又给季长善接了一杯七十五度的热水,问她是否介意他抽支烟。

季长善摇头,眼光瞥着彭朗从画册堆上摸过烟盒,取一支烟叼在嘴角。

他的打火机带防风盖,银灰色雾面,正面镶嵌葛饰北斋绘的富士山,整幅画面由贝壳打造,随人手运动,光线落脚不同位置,摇曳生辉。

拇指摩擦滚轮,窜出一束蓝色火焰,烟头骤染火光,数缕白烟缓慢地弥散,客厅陷入沉寂。

季长善喝一口热水,鼻腔涌动熟悉的烟草味儿。

眼波再度掠过他的面孔,斯文败类抽起烟来,桃花眼更加晦暗,她无法从中瞧出任何一点儿心思,仿佛他只在放空自我。

她从前也抽过几支烟。那是入职远方的第三年,春季,她还在做客户经理,负责绛城几个商超和小经销商的销售工作,手底下五六个基层员工,每月拿不到九千的工资,光房租就要三千五。

季长善和另外两个女孩儿合租,住城西边缘的老居民楼顶层。

房子设施老旧,墙皮腐朽扑簌簌掉落,逢下雨天,天花板滴滴答答漏雨,只能放三只盆子接水。她厌恶下雨,尤其厌恶室友总在下雨天带男朋友回家。

出租屋统共三个房间,其中一间由客厅改造而成,砌空板墙,并不隔音。那室友住在这间房里,季长善租住隔壁,夜里十一点钟,墙那侧的木床吱呀吱呀蹭着地板,床板上的两具躯体碰撞发声,女人像被捏住鼻子,只能用嘴巴剧烈地呼吸,空气也许能撕裂声带,她的音调抑扬顿挫,掺杂男人粗重的喘息。

季长善平躺床上,动静愈演愈烈,她爬起来抱一摞书狠狠砸几下墙壁,对面的声响戛然而止,下一秒传来句国骂,随后不管不顾地持续造声。

那些个污浊的夜晚,季长善戴上耳塞都辗转反侧。隔壁房间偶尔漏出几句床上用语,季长善闭着眼睛深重叹息,想他们至少比动物发情多几分人性,毕竟还会使用人类语言,虽然每一个字都不堪入耳。

后来每逢雨夜,季长善就在公司加班到十一点,等她回家,他们已经办完事儿呼呼大睡。她生日在三月二十七号,那天下雨,对手撬走一笔大单,三月的销售成绩并不理想。季长善的上级翻着报告,纸张哗啦哗啦巨响,砰一声,上级甩了报告,叫季长善下月看着办。

同期进公司的男实习生,管培生项目一经结束,做了一年多客户经理就升职城市经理。他的业绩谈不上出色,远逊于季长善,但是他擅长溜须拍马,将来又无生育风险,当唯一的提拔机会摆在两人面前,上层毫不犹豫地择男性胜出,这结果在季长善生日前两天公布。

她加班至深夜,晚上没吃饭,走出公司拐进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冰柜里剩几份盒饭,全是西红柿炒鸡蛋盖饭。

天气过分凉,季长善并不想吃冷食或零食,别无选择买了份盖饭,加热后,坐在窗前吃。

季晓芸很会做西红柿炒鸡蛋,她的做法其实挺简单:先多油炒鸡蛋,蛋里裹葱花,底面煎得焦黄,盛出来搁着;葱蒜爆香,西红柿块熬至融化,期间拌点耗油、海鲜酱油,最后用鸡蛋收满汤汁,洒一把翠绿的葱花。

那盘家常菜该滚烫,该咸口,不像眼前这份盒饭,即使加热了也透着冰箱的冷味儿,还有一种酸溜溜的甜腻。

小学食堂里的西红柿炒鸡蛋也属酸甜口,季长善放假回家,基本桌上都有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不过在她小的时候,季晓芸都把那盘菜放在姜长乐手边,季长善很少能够到。

便利店的晚餐让季长善回忆起很多事,包括这么多年,几乎每一个生日她都自己度过,这天和平常的哪一天毫无区别;包括上周五房东说要涨房租,她每月的存款又得少三百,还不知哪一年能还上季晓芸的生养费;包括今天早上看见一满脸脏兮兮的小孩儿卖迷你玩具熊,他跑过来问姐姐买不买,她回可以买一只,那小孩儿管她要八十一只。

季长善那时不自怜,是因为她从来不回想让她难过的事。

二十三岁的春季,那天三月二十七号,雨夜,季长善已经快十年没掉过眼泪。她打了辆专车回出租屋,过去她都乘地铁,这算她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季长善上了专车,司机在抽烟,烟气呛得她咳嗽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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