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霜陷入沉眠,意识恢复时就听见阿春喜气洋洋的声音。
“撒帐东,帘幕深闺烛影红。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揭开便见姮娥面,输却仙郎捉带枝……”
沈灵霜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回事,她不是已经……满目喜庆的红,唯独她身上的衣裙青翠得晃眼,坐褥里满是花生桂圆和枣。
少女低下头,讶异地发现握住团扇的手指光洁如葱,前世为赵元璟下厨势留下的伤全都没了痕迹。
沈灵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惊喜站起身,目光越过帷帐上寓意多子多福的合欢花、桌案上错金银的合卺酒杯,落在青庐两侧龟背驮鹤的高大烛树上。
自己竟是回到了嫁给赵元璟的那夜!这是上天垂怜,给她再来一次的机会吗?
正当沈灵霜咬着唇,惊喜得说不出话时,青庐的帘门被人掀起,她来不及反应就被脸色惨白的郎君抱进怀里。
他搂紧她,紧紧的,像是拥住失而复得的珍宝,喉结上下滑动,嗓音颤抖喑哑无比,“霜儿……”
这两字让沈灵霜狠狠蹙眉。
她先是用尽气力将赵元璟推开,把遮脸的团扇掷到地上,又飞快地解下新嫁女的外裳丢掉。
只穿件深青里衣就站在赵元璟面前的少女肤色如玉,腰杆笔直,神情轻松极了,她抖落前世的一身疲惫,仿佛卸下千钧重担。他们的结合本就是她强求,既然重来一世,就该早早了结这个错误。
赵元璟不意自己会被推开,瞳孔一缩,就听见沈灵霜斩钉截铁道,“郎君,我们和离吧。”
他终于看清少女清明的眼,只是里面却再没有了从前望着他时含羞带怯的光。
郎君只怔了一下,便微微一笑,若无其事赔罪道,“是我做的不好,惹了霜儿不快。”
他端来桌上早已备好的合卺酒,烛光流转在郎君俊朗清冷的面容上,居然带出几分难得的暖意,“今日迎亲误了吉时,实属事出有因,但因此怠慢你绝非我的本意。我愿以此酒向赔罪,还望霜儿不可再说气话。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你我是拜过祖宗天地的夫妻,怎么能说和离便和离。”
是了,沈灵霜这才想起前世是有这么一桩事,赵元璟迎亲时足足晚了吉时两刻,让疼爱她的兄长气得险些当场取消婚事。
她冷眼见赵元璟面色如常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方才的异样就像是她的错觉,心里忍不住直犯嘀咕,难道他并没有重生?
这个想法并非没有依据。重生应该是以性命为代价的。她死之时,赵元璟还好端端地当着他的太子,怎么会有性命之忧,又如何能跟她一道重生?
想明白了这一点,沈灵霜定了定神,语气平和许多。
毕竟面前的是这一世的赵元璟,并非前世那个负了她的薄情郎。而赵元璟早晚会恢复身份,成为皇子,乃至太子,无论如何,自己绝不能与他在明面上就撕破脸,以免他怨恨上沈家。
“郎君,我再三思量,觉得我们也许并不合适,”她斟酌着语气,“我已经知道你另有心上人。”
口出惊人之言,见赵元璟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沈灵霜偏转过头避开灼灼视线。
“郎君愿意娶我,是听说那位娘子有可能与旁人结亲才自暴自弃的吧?可我听说那位娘子的婚事是不会成的,你们还有机会。既是如此,强扭的瓜不甜,郎君前程大好,我也愿意成全你们。”
她说出这些话时,内心无比平静。
赵元璟压住眼帘,“并无此事。”
“霜儿大约是有些误会了,我娶你,是出自本心。今日天晚,你因为我迟来的事怨我,又正是气头上,等缓上一缓我们再说这些。”
沈灵霜一刻也不想等,她深吸口气,“事不宜迟——”
“灵霜!”
郎君忍无可忍,伸出手想拉住她,见少女后退半步脸色一白,才沉声道,“你我今日成亲,便是我有何不适,你大可提出,我会改。但你在新婚夜就闹和离,要是传出去,不光你我,沈府亦会遭人非议。你可曾想过,你阿娘阿耶的颜面如何安置?”
沈灵霜一下就想到了还在病中的小崔氏。
阿娘最是守礼持重,如果知道自己的作为,说不定连夜都要赶来问明原委。她病得厉害,一定受不了这等奔波劳碌。
沈灵霜捏了捏手指,说不出反驳的话。
反正他们早晚要和离的,倒也不必急在今晚。
僵持一会,她见赵元璟不想走,自顾自开箱笼取出床被褥抱到屏风后原本留给守夜婢女的窄小矮榻上。青庐里只有一张床,但她绝对不可能与赵元璟睡到一起,宁愿在矮榻上凑合一夜。
“我来。”
赵元璟看出她的意图,顿了顿,主动将被褥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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