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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李嬷嬷看着紧闭的屋门,闻及淡淡的烟烛香气,神色略有几分复杂,她从前是老夫人的陪嫁婢女,自然明白老夫人吃斋念佛的由来。

人啊,行至暮年,就容易伤感,时光易逝……人也易逝。

这是一种既恐惧,又是已知一定会到来的无奈。

其实谁不是呢。

在这道长长的佛号声中,李嬷嬷双手合十,眼前的风景逐渐模糊一瞬,突然阳光没那么热了,草色也更鲜活了些。

这位长公主……真的是传闻中那一位吗,那位传闻在皇宫中无恶不作之人?

可耳边听到的言语,又怎么能是心性恶毒之人说得出的,这般的语境、这般的从容,带着宽悯世人的胸怀。

李嬷嬷也看不透了,她只是一个嬷嬷,这一生的经历只告诉她一句话:话从耳出,由眼观心。

她看这位少将军新娶进来的长公主,比从前见过的那些大家小姐,都活得真的很。

至于孔老夫人……

这位本也是个潇洒英爽的女性,却是在承受丈夫儿子接连遭遇恶事后,心态有了转变,传言风言风语如同利刃,刺得她生疼,说她她邢克双亲便罢,丈夫儿子更是因她孤寡命被克死的。

老夫人亦是去琛德观里头找师父算过,所批命竟是与外头疯传大差不离,忆及往事种种,几经打击,便开始想法度己,更是为护住孔家唯一子嗣,将少将军年纪小小便丢在了前院,少有绕膝亲厚相处。

孔冶不知缘由,见老夫人与他不亲,心里多少隔阂,是故祖孙两个关系略疏,尤其孔冶如今渐大,这份疏离更甚,唯早晚请安便罢。

这份关系虽是老夫人所想的那般发展,但每次见到孙儿与自己的关系不似旁家的祖孙,夜深人静时难免伤感,或许……少夫人这边是个转折点罢?

她募自叹了口气,她是没想到公主进门竟然也开始信神佛教派了,也是奇了,莫不是孔家的门风都是如此?女子进门都拜佛求经心向菩萨了?

只当门忽而打开时,她见孔孟氏面色轻松,神态轻松,似一扫往日沉积苦闷郁郁,那压在她身上无形的锁拷似略有些松动,心里尽然略有几分撼动。

伸手扶过老夫人离去时,转头看了眼门开了一半的西屋,少女此刻沐在沉香之下,跪在菩萨面前,背脊挺拔,似有沉沉佛光一般。

——

城外营地,日头高挂已到午时。

明木端了份午膳走进营丈,便看到了焦头烂额的孔将军,与在舆图旁深思的齐副将,他将饭食轻轻放下,便要抬步离开。

这次送来的是五城御守的边域情报,虽前些日子捷站而归,但目下时局动荡,任谁都不敢轻视,是故每每有邸报送来,孔冶便如扎在了营地里,日日守在边城舆图上,细细分析,唯恐忽略什么风吹草动中了敌军的计谋。

只是,这回情报送来的时候实在不巧,明木看了看外头的天,将军已四日未回府了,才刚大婚,便多日未归,想着长公主的做派,募自叹了口气。

“何事?”孔冶听闻这一声叹,抬头望了一眼。

明木丧着摇头:“无事,今日餐食刚打来了,将军与齐将军趁热吃吧。”

齐钰将军年岁与孔冶相当,比其大了几个月份,生的俊秀无双,瓜子脸上一对桃花眼更是十分灵秀,此刻正眼角带笑的看着明木。

齐钰懒散靠在桌角边上,唇边带笑:“这事儿结了,还吃什么饭?自然是回府吃去,轻然你新娶了美娇娘子,这般冷落人家不好吧?”

这娘子,说的自是与孔冶刚成亲不久的长公主殿下。

孔冶眼神募自一冷,眉梢抬都未抬。

齐钰顿时就想笑,虽他此前不在都城,但回来后也听说了长公主的名气,倒不是说形容长相如何的,而是长公主的行事……那叫一个臭名昭著啊。

孔冶娶了这样一位长公主,也难怪成天宿在军营。

不过……据说长公主长相却是不差的,他若是孔冶,倒也不至于愁到这份上。

齐钰与孔冶不同,两人虽公事上磨合极佳,但私事上却是天差地别,孔冶自幼被扔在军营,又得老夫人苛求,眼里头从瞧不见什么娇柔女子,但这齐钰便大相径庭,天生一副风流骨,勾栏瓦舍向来是常客。

齐钰人走到躺椅上,伸了个懒腰拿起一旁的茶盏边喝边道:“说来也怪,这四五日竟也不见你娘子遣人来问?怎么,轻然你这刚成婚就失宠了?”

他当然知道,荒唐的长公主当初是一眼看中了孔冶,蛮缠着成了婚,他那时候再从北葫回来的路上,闻言暗暗松了口气,得亏得他回来的迟了,他也就是前些日子才回,那时孔冶已经被定下了,要是叫他被公主瞧上,他也是能呕出几口血的。

“啪”的一声,茶盏募得被击碎,齐钰未来得及躲开,炸的一身茶渍。

“诶,这可是江南上好的瑶花缎,一匹百金,这可是废了!不行你得赔我。”

齐钰起身拍了拍衣袖,见茶渍深溅,憋着笑冲他喊道。

“我府上有?你可要去取?”孔冶抬眸,皮笑肉不笑。

齐钰顿时喉间一哽,且不论孔冶这副不好惹的样子,主要是他最怕见孔老夫人,也不是老夫人多威严,就是不自在,就跟见了家中的长辈一样实在拘束,想想便觉得头大:“别了,别了,一匹缎子罢了。”

不过就这么算了,又觉得实在亏了。

齐钰忽而一笑:“我记得老太傅明日是六十寿岁,你府上可接了帖子?这得与长公主同去罢?”

果然,他眼见着孔冶眼角微微颤了一颤,此役战捷,他晃悠悠的摇着扇子笑着出了帐篷。

“齐钰先生,今日莫非有好事?”路过兵将笑着问他。

好事,自然是好事。难得让孔冶吃瘪,哑口难言,可不是好事吗?

他笑着指了指日头,啧了一声:“艳阳高照,喜从天来,好事,好事!哈哈哈哈。”

而后便以腰间佩剑当扇子敲着手,边悠悠的走了。

日落西山,绑子声从城南街尽头响起,渐渐往城北而去,夜幕已将。

孔冶在成婚后第五日后首次回府,说不上来的感觉,若是可以,他倒极愿意就此扎根在营地的,不过甫一踏入府中,他又觉得十分奇怪。

白管家在回廊处热情地迎到了他,喜气洋洋:“将军,你回来啦!”

孔冶眉头微微皱起,想了半晌,才声音微微沉着问道:“长公主没在府内闹什么?”

走了一段路,他才发现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奇怪了,这府中,也太安静、太正常了。

按照长公主的性格,哪怕不是翻了天,这会儿也该怨声载道,再不济他回来时,总会有奴仆围上来,向他诉苦,可这会儿怎么一个都没。

白敬礼啊了一声,忙笑着摆手:“将军多虑了,这几日府内皆好,并无事端啊。”

他顿了一下又道:“再者,夫人也很好相处的……莫非有人对将军乱嚼舌根?”

夫人自四日前进了西屋就一直守在那处,除了每日给老夫人请安,就再未出过院门,少惹是非,安生得很,将军几日未归,夫人也从未遣人来问过,倒叫白管家松了口气,觉得夫人本性十分沉稳,通情达理极了。

很好相处?

另一边的孔冶深深地诧异了,他居然能从别人口中听到说长公主此人很好相处?

他看了眼白敬礼,见对方两鬓斑白苍老几分,倒是有些理解了,白敬礼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在外事务缠身多日不归,想也是为让他安心才是,心疼他才瞒下事端,大约是没闹出多大的幺蛾子,既然他可应付,他倒是能少烦心一分。

他不再询问,抬步走向后院,白管家就跟在他身后,言语碎碎交代这五日府内大小事宜。

推开院门,主屋并无烛光亮着,此刻正昏暗一片,静谧的仿若他成婚之前一般,他四下看了一眼,却见远处久无人住的西屋此刻灯火微微,有几分诧异。

白管家跟在他身后,见他神色微怔,忙跟上前解释道:“夫人在西屋里住下了,将军可要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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