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的情绪似乎总是这样,来去匆匆,卫雪临站在原地看着南一的背影,莫名也笑了。
……
晚间,沐浴过后。南一半依在梨木窗棂边看书,宽袍松散,随意垂下一只莹白手腕,忽而,触到满指凉腻。
他目光下移,只见一条状黑物,正在费劲扭滚,细瞧两眼,竟是出逃那日遇见的小黑蛇。
“你怎会在此?”南一微微讶异,屈指将蛇身捉住,“明无魔宫戒备森严,你竟然能混进来。”
黑蛇轻嘶鸣叫,全身鳞片光滑水亮,深幽蛇瞳,倒影出一张俊美至极的人脸——凤诩。
随即,滑腻尾部紧缠上指尖,蛇头顺势吐露红信,翻涌出一丝肉眼可见的黑沉魔息。
南一沉眸,道:“你是魔息的产物?”
这感觉微如丝缕,邪恶又熟悉,与妄渊之下那些恶灵邪念产生的魔息别无二致。
黑蛇摇了摇尾巴,似乎在表扬他的聪慧。
南一与蛇相觑片刻,很快明白,那天衣无缝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君渊的心魔之症,皆因体内魔息难抑,导致心火如焚、嗜杀失智。这段时间通过百越的治疗,虽然心魔暂缓,但,若利用妄渊所生的魔息之物引诱,定会再次惹得心魔躁动。
届时,君渊心魔发作,凤诩与绮罗便有可乘之机,夺得佛藏。就算不幸失败,也可以推脱、解释为心魔复发,让人难以察觉出真正缘由。
难怪绮罗断言此法安全无虞。
蛇型窄短,在南一手腕绕过几圈,便没入了南檀念珠内壁,藏得滴水不漏。
南一倒不担心魔息会趁机入体,先天仙灵,魂质纯澈,魔息无法进身,也正因如此君渊才会选他做炉鼎。
“助我拿到佛藏。”凤诩的话犹如鬼魅,回荡在南一耳边,挥之不去。
玄缈宗。
摆脱君渊的控制。
这自由的诱惑实在是太大,南一视线垂落,看着那刻着梵文的南檀念珠,神色平静无波。
夜风突起——
迅疾雨珠来势匆匆,鬃狼吠叫隐约传近,回廊之下八角琉璃灯忽明忽暗。
南一探手,掌心接雨,冰凉雨水很快湿透了皓腕,浸瘪的青袖贴紧苍白皮肤,又沉又冷。
“小主子,雨势这么大,您怎么还能开窗?”淼淼撑着伞,从回廊另一头急匆匆跑进屋掩上窗。
南一瞧着她被风吹歪的发髻,笑了笑:“太闷。”
“雨夜是有些沉闷,可您得顾惜身体呀。”淼淼将南一淋湿的肩头和袖口擦净,又拧了热帕递去。
“虽然现在已临夏,但换季风雨多寒凉,容易生病。每次您一病便是好几日,瞧着就让人心疼。”
南一接过热帕,盖了眼,片刻,寒风吹凉的脸总算泛起红意,“不过是想透透气,那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有!”淼淼严肃道:“您忘记前几日过敏了。您可千万不能生病,要是再病了,尊上也跟着寝食难安。”
南一将手指也拭净了,道:“是么。”
淼淼笑眯眯的说:“那是。谁不知明无魔宫里小主子您最受宠,最得喜爱,是尊上的心尖肉。”
……
心尖肉。
南一微弯唇角,状似无意的问:“你觉得,君渊最爱我?”
淼淼连忙点头,颇为脸红心跳道:“不止是我,宫里的人都这样想。尊上虽然英俊,但平日里对谁都冷若冰霜,瞧着怪让人害怕,唯独对您这么好,尤其他每次看您的时候……”
那简直是专注又认真、犹如野兽盯上猎物占有欲十足的眼神!
“可他从未说过爱我。”
淼淼猛然听到这样直白、火辣的内容,难以反应,缓了缓才尴尬道:“也许……是尊上不善于表达呢,就藏在心里默默爱?像尊上那样冷酷的性情,怎会说肉麻情话。”
言罢,她疯狂摆着手道:“尊上乃真圣人,肯定不会说这些……”
南一直视着她,竟有些打破砂锅说到底的意味,“他说过。”
淼淼彻底傻掉了,“……”
南一微笑道:“但不是对我说的。”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间,南一小憩醒来,身边却空无一人。
他赤着脚在佛恶殿里寻觅,绕过山青云峦的苏绣屏风,正撞见,百越依在君渊肩头,面若芙蓉,姿势亲密。也许因为南一没穿鞋,几近无音,也许是君渊此刻满心满眼都是怀中人,向来警惕的他竟也没察觉到南一的存在。
南一听见君渊说:“心悦你。”
……心悦你。
“心悦你”,那是南一如陷深渊三百年,用尽一生,所有也未曾换来的真心。
君渊背对南一,南一只能看见他的背影,所以不曾知那是怎样深情的神态与眼神。
当然。
南一也不想知道。
“小主子……夜深了,奴、奴婢,把灯留好,您快睡吧……”淼淼不敢再接话,磕磕绊绊说完,飞速关门逃走。
半晌,腕处黑蛇似耐不住寂寞,轻动一瞬,引得南檀念珠也跟着转了转。
南一坐在窗边听着风。
这晚他彻夜未眠,一直以来困惑、迟迟不敢下定的决心,在天亮之前,似乎终于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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