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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起来,天色已经大明,小红赶紧起床梳洗妆扮了,上来伺候。

好在昨夜宝玉睡得晚,今儿早上也起得略迟些,众人都不理论。小红方松了口气,同往常一样,只站在外面伺候。一时宝玉洗漱穿衣毕了,要去上房请安,一众丫头簇拥了出来。因宝玉的怪癖,外面洒扫的婆子都回避了。小红也只得往西廊下站着。而后远远看珍珠麝月几个拥着宝玉往外去,心中五味掺杂。

待看人远去了,那些婆子方出来继续收拾整顿。一时尘埃扫毕,残枝尽褪,碧痕便叫小红坠儿几个去喂雀儿生炉子。小红等不敢推托,只得去了。

才做到一半时,却见宝玉已经回来了,大家伙儿在一处说笑,收整东西,商议过节。

今日是四月二十六,这一日未时交芒种节,尚古风俗,凡叫芒种节的,这日都要设各色礼物,祭饯花神,芒种一过,便是夏日。明日起,各人便好换夏衣了。而众花凋残,自须饯行。闺中少节日,自然更兴这个风俗。所以大观园中的女孩们,或用柳枝编程轿马,或用绫锦纱罗叠成干旄旌幢,都用彩线系了。每一棵树每一枝花上,都系了这些物事。满园里绣带飘摇,花枝招展,好不热闹。

众人已准备了好几日,那旌绸彩带等物满满堆了一桌子。宝玉看着热闹,又有丫头来说众位姑娘已往园子里去了,便呆不住要往外去,晴雯碧痕几个便也笑嘻嘻地跟了去。小红看一回,只低头做自己的,心下却翻来覆去想个不停。

再抬首时,忽见珍珠站在那里似要唤人的样子,小红四下看了一回,除了洒扫的婆子,竟没有一个人的,便上来道:“姐姐有什么吩咐么?”

珍珠含笑看着她,道:“今儿是饯花节,我记得不是你当值,怎么在这里,不出去同她们顽去?”小红便吱吱呜呜说不出,珍珠哪里不明白,道:“这些人也只管混玩罢了,自己的事儿也不做,就爱使唤人,越发胡闹了。——也没什么大事,你去潇湘馆问紫鹃姐姐要两卷线。”

小红道:“姐姐要的是什么线,什么颜色的,是扎花的么?”

珍珠笑道:“难为你想得细。那是我和紫鹃说过的,她们那里的线是江南自己家带来的,倒比我们日常用的还好些。我同她讨了两卷。还有就是问她还有没有彩带绣线,若有多余的,分我们一些,咱们这里人多,她们又爱闹,只怕不够了。若是没有便罢了。我昨儿已和她说过了,只是昨儿不得空去拿。你只管去和她说是要丝线就是了,她知道的。”

小红含笑答应着,去了。

到了潇湘馆,林黛玉正预备出门,小红请了安,便同紫鹃说了。紫鹃忙拿了珍珠原说的几卷线给她,又将那彩带彩线给她。因东西散乱,便拿一块包袱皮包了,再拿回来。

到了,将线交了珍珠。珍珠看了,果然一一俱全,道:“很好。”抓了两个果子给她,让她玩去吧,小红忙道谢收了,退出来。

她因和坠儿好,又因了帕子的公案,便去寻了坠儿,将那果子分了个给她。坠儿还小呢,见了吃的欢喜的很。又恐人看见有口舌,便往滴翠亭上的亭子里去,二人吃了,而后说些话。

珍珠在这里虽不是第一次过饯花节,但在这风景如画的大观园里却是头一遭,也同众人一起被这满园春景给拂动了心,和她们一起弄了许多绣带扎上,倒也有趣。

一时玩耍够了,宝玉不知哪里去了,恐中无人伺候,便向众人告辞回去。正巧晴雯也要走,二人便一同走,一路说说笑笑,不觉到了沁芳桥边,却见前面树下小红和坠儿在那里凑在一起不知说些什么,两人脸上也不大好看。珍珠想了一回,便加重脚步上来说道:“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

小红与坠儿一惊,忙起身问好:“姐姐们好,我们没说什么,正要回去呢!”

珍珠听了,便站住笑道:“今儿过节,宝玉定是要和姑娘们一处用饭的,不用你们伺候,你们倒也不必急着回去。”

晴雯听了便嗔道:“可没见过你这样的,尽让她们顽去,若是一个个只顾疯顽野了心,使唤不动了,看你怎么处!”

珍珠笑道:“这心野不野和顽不顽有什么关系,若是心野的,便是再怎么拘着也不成。若是心实的,便是上山下海地蹿也是一样的——只看人罢了。”

晴雯听了这话,想了一回点点头,道:“这话倒有些意思。”

一时又说起今儿的饯花节如何热闹,珍珠便说道:“倒真没看出来,二姑娘的手艺也是好的,那绣香囊可真是精致。咱们家的姑娘们,一个个都是好的。”晴雯便道:“我瞧着这么些人,倒是林姑娘的做的那些最好,她们江南的绣工,确是我们比不上的。改明儿个得了空,我也找林姑娘拜师学艺去。”

珍珠笑道:“林姑娘家又不在乎这个,衣裳什么的都是紫鹃她们做的呢!哪里要她动手了,况她身子弱,不会在这里下重功夫,老太太也不让她动手呢,哪里有空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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