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
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
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
赋得鸣鸠拂其羽得鸣字五言八韵。
又是一年的会试大考,三月初九日,嘉庆亲拟的四书题和试贴诗,都下发到了考场。而与此同时,朱珪也与阮元、刘权之等人一道,在贡院中商议五经经义与策论的出题内容。朱珪这时已同刘权之拟了五经文五道,发下交刻工连夜刻板、翻印去了。而阮元仍在起草策论各条,看着最后数条,似有不妥,又即删去,重新一一写上。再看新撰策论时,似乎也并非尽善尽美。
朱珪看着阮元样子,知他初任会试考官,策论之事,虽然已经清楚规则,之前却全未参办,是以有些紧张生疏。也走了过来,笑道: “伯元,我知道你先前从未参与乡会试出题,是以初拟策论,有些难为你了。我先前在江南,也曾拟过策论,其实从来都是……不如你先给我看看,或许你眼下所书,早已足够考生深思熟虑上三日了呢?”
阮元听了朱珪安慰,也回头笑道:“实在让老师见笑了,学生虽是第一次出会试策论题目,可策论所及内容,学生还是清楚的。只不过其中问题,自也有难易之别,题目若是难了,只怕多有考生脱空不答,若是太简单了,又担心人人俱可做得,分不出高下。是以学生多有踌躇,还望老师指教。”
说着,阮元便将手中草稿递给了朱珪,朱珪看那策论各条时,一一乃是:
问孔子假年学易,雅言诗、书、执礼,易有三而周易独传,汉晋唐宋说能择其精而析其弊欤?乾坤象龙马,用九六,然则象数可偏废欤?诗言志,声依永,律和声,有诗而后有韵律欤?或诗韵必取同部,间有分合然欤?同部假借转注能言其例欤?诗中训诂见于尔雅者几?何未见者几何?尚书见于史记,汉书者孰为古文,孰为今文?孔、蔡传解句读可别白参解否?尧典中星至周而差,恒星东行,确可据欤?三江舍经文则支条歧出,淮泗何以通荷?敷浅原、三亳确在何地?仪礼宫室制度若误,则仪节皆舛,试举正之。郑注后孰精其业试指数之。周礼小司徒田赋与司马法异而同欤?郑注“读为”、“读若”之例与许慎同否?礼记月令节物可与夏小正、吕览诸书参考欤?经注正义讹脱可校补欤?我国家经学昌明,其各举所知以对。
问正史二十有四,应补撰注释、音义者何?书表志与纪传竝重,孰详孰阙欤?儒林、文苑、道学应分应合欤?史通所论,得失参半欤?编年与纪传分体,资治通鉴前何所本,后何所续欤?二刘、范祖禹、胡三省辈有功于司马者何在?纪事本末体何所倣?袁枢以后谁为继作?通鉴纲目何所裁别?夫经述修治之原、史载治乱之迹,疏于史鉴,虽经学文章,何以致用耶?我朝史法远迈前代,旧唐书旧五代史备列于正史,御批通鉴辑览及评鉴阐要,钦定明史及通鉴纲目三编,于宋明闰位并存年号,以示大公,“逊国”、“复辟”、“议礼”三大案皆有定论,直绍春秋,以垂教万世,诸生能讲贯条举,征体用之学欤?
问察吏所以安民也,民生艰易赖乎守令,守令廉贪视乎大吏,虞廷三载考绩,周官六计弊治,此允釐之要也,汉刺史以六条查两千石,唐考功有四善二十七最,宋置审官院考中外官,当若何循名责实,乃有裨于官箴民命欤?兒宽当课殿民争输租,张纲卒于郡寇亦丧服,究何实以臻?此广汉、孙宝同尚严威,张霸张堪皆崇德化,宽猛何以相济欤?杨震遗子孙以蔬食,陆贽受刺史之新茶,廉吏所为,可指数欤?袁安为河南尹名重朝廷,范纯仁识吴仁泽起于簿领,储材采望,可期大法小廉欤?韦皋侈横,亦务盖藏,德秀赈饥,亲行屯谷,民生安危,不基于此欤?明孝宗朝六卿得人,则贤能辈出,正内以饬外,察吏有渐,更有本欤?我皇上躬先仁孝,举错大公,董正官方,肃清纲纪,贤士乘时,敬应其各言尔志。
问弭盗之法,寄于军政,周礼司马掌兵,而追胥竭作属之,司徒掌戮禁暴,隶于秋官,然则兵法于教刑通欤?汉制南北军而郡守即为将,唐制彍骑而裴李奏厥功,宋则河北、河东有神锐、忠勇,陕西有保毅、强人,荆湖有义军,复有川陕土丁,涪州义军,夔州壮丁,然则团练精锐,随地皆可弭盗欤?韩琦籍陕西义勇,程琳以厢兵补募兵,司马光言乡弓手不宜刺充正军,利弊可晰举欤?王安石减兵节财,变行保甲,何以有流弊欤?苏轼疏河北弓箭社事,宜其说可采欤?用兵弭盗在乎将略,若明项忠之擒满俊,彭泽之平河南、四川,韩雍、王守仁之破断藤峡,其谋勇可述欤?剿抚兼行必先剿而后抚,若原杰抚荆襄流民四十余万,王守仁抚降田州蛮,其方略可述欤?我皇上庙谟胜算,简命经略剿办川陕余匪,俾戮其渠首,赦其胁从,德威并用,计日荡平,多士盍考古而抒所见焉。
朱珪看了,也不禁笑道:“伯元啊,这些题目,尤其后面这察吏、治军两道策论,紧随时事,若是作答者精于此道,则必是国朝需要的人才了。只是这许多史事,就是我这初一看来,竟也有些含糊不清了。若是让这些考生来作答,只怕一大半都答不全吧?”
阮元也随即答道:“老师,这些题目在学生看来,无论经史还是时事,都是海内通行,士子所当知晓的问题。若是心中有做官考进士的想法,那这些问题,自然要一一精通了。或许老师看来,这些题目是出的难了些,可也正是如此,才能选出皇上所需,天下所需的,能办实事的人才啊?”
朱珪道:“伯元,话虽如此,可是……这会试的规矩,你也清楚,最关键的并非策问,乃是头场。若是头场四书文做得不好,按以往的旧例,无论策论作答如何,都只得将其黜落。你这般用心,老师看着,也着实佩服,可实践下来,却未必能等到你想看到的人啊?”
看着阮元神色,虽然是一如既往的儒雅,可双目之中,却似乎有一种异样的光芒,竟似无论如何,阮元都希望自己这篇策论可以选出真才实学之士一般。忽然之间,朱珪竟有了一丝担忧,惊道:“伯元,难道……你想变更会试旧制不成?”
“老师多虑了,学生并无此意。只是……”阮元看着这一千余字的策论长卷,也不禁感叹道:“其实我们都知道,天下学子,多少人视八股为无用之学,可朝廷定制如此,又不得不学。如此下来,多少精通经史、遍晓古今之人,虽有一腔报国之志,却也折在这考场上了。学生不想改变朝廷定制,可眼下正当用人之际,若是一切继续因循守旧,哪里还有实干之人,愿意为朝廷分忧了啊?是以我这篇策论,其关要就在于显学实事,也是希望可以寻个办法,能将那些精通学术吏治的通才,悉数选拔出来才好啊。”
看朱珪神色时,只见他虽然也有一丝犹疑,可样貌之间,却也渐渐露出了一股坚定的气度。而这般气度,竟也越来越盛。直至最后,朱珪原本的犹疑之色,终于渐行消散。随即,朱珪点了点头,取过一篇自己所书五经文经义和一篇嘉庆的御制四书题,一并放在桌上,道:
“伯元,你想做的事,可不容易啊……朝廷定制,是早就告知考生的,现已不能改了。可你又想着在这第三场上看出些人才,这样看来,可得寻个万全之策才是啊。”
可阮元看着桌上的两篇经义题纸和自己那篇策论,却渐渐有了主意。
“老师,学生有个想法,或许可行。只是……只有我二人尚嫌不够,总也得问过刘大人才是。”
阮元所想确实不错,这篇会试策问,果然难倒了不少会试考生。三月十六会试考毕,便有许多考生三五成群,在考场之外议论起这份策问试卷来。
“兄台,这……这今日的策论,你做的如何?”
“唉,别提了,老兄,看你这样,你好像也不怎么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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