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夜与孔璐华的商议,阮元也已然清楚,如今京城之中,嘉庆皇嗣、枢臣与督抚之争,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自己本为外臣,也可以对这些事坐视不管,可一旦这两件事都向着对自己最为不利的方向发展,自己想要在两广总督任上兴建海防,严驭洋商,日后却也很可能难以实行了。想到这里,阮元还是决定,次日便即前赴万柳堂,应下英和这次会面。
这一日嘉庆没有召对阮元,也没有听戏之事,到了下午,阮元便即便服出门,一路乘车向万柳堂方向而来。到了万柳堂门前,果然两个仆从打扮之人已经在门外恭候,阮元自出示了总督腰牌,二人便即在先引路,一路带着阮元走过两道竹林,来到竹林之内一处竹屋之前。
可是,就在阮元走到竹屋门前之时,忽然听得屋内人声嘈杂,似乎有两个人正在争辩一般,走上前仔细听时,只听一人向另一人激辩道:“孙总制,广州之事我说了多少次了,当年我在广州,多有掣肘之人,是以清剿海盗,我根本不可能全力为之,当时我本来也无意怪罪于你,可你后来做了什么?你至于为了那一日的争执,就一纸密奏,把我弹劾到伊犁去吗?若是孙总制今日仍是当年一般的做派,那我以为,咱们之间,什么事都办不成!”
“那侍郎,当年我是广东巡抚,你身为总督,你办事迁延不进,我弹劾你怎么了?老夫现在在江苏遇到的事,跟你当年一样吗?淮盐这几年涨价,我和江苏陈中丞哪一日不是殚精竭虑,我们和两淮盐商谈了多少次,才把盐价压了一成下来,你觉得老夫在江宁不办实事,把盐价上涨的锅都扣到老夫头上,你这才是糊涂!那侍郎,今日英大人跟咱们相见,那本来就是相信咱们为人办事,都是直省里拿得出手的。你若是连这点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那老夫今日也不待在这儿受气了,明日老夫便回江宁,其他的事,你们自己商议去吧!”这人声音阮元却也熟悉,正是当日和自己一同觐见嘉庆,得嘉庆赐宴赐酒的两江总督孙玉庭,而之前那人更不用说,竟然便是那彦成。阮元也清楚那彦成因为重新被嘉庆启用之故,这时已经做到礼部侍郎,但这一次的万柳堂之会,那彦成居然也有参与,也让他不觉有些惊异。
只听竹屋之中,又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对各人道:“东甫兄、孙总制,今日毕竟是我请各位前来赴会,这旧日的恩怨,二位就不要再提了,其实咱们这些大臣,或在京中担任卿贰,或在外任做督抚,有些事相互之间不够了解,竟生抵牾,这也是常事嘛?其实我今日请各位前来,就是为了给各位做个和事佬,旧事咱们一笔勾销,但日后之事,咱们还要携手共进才是啊?”这人正是英和,听着英和之语,多半竹屋之内入座大臣,尚不只有三人,阮元便也小步轻趋而上,直到竹屋门前,向里面拜道:“两广阮元,见过英冢宰了,不知英冢宰请在下前来,今日竟是有何指教?”他所言“冢宰”其实是上古周代“六官”之首,对应明清的吏部尚书,时人便也往往以“冢宰”之名称呼担任吏部尚书的朝中大臣。
只是阮元这时向竹屋之中一看,竟也吃了一惊,原来竹屋之内这时共有六人,除了方才说话的英和、那彦成和孙玉庭三人外,四川总督蒋攸铦、云贵总督伯麟、南河总督黎世序也都在其列,看来除了直隶总督方受畴因提前南归保定,不在京城外,其余五名来朝总督,这时竟是齐聚一堂,除了嘉庆那日的赐宴与万寿之日,京中总督大员会聚之盛,也就要数这一日的万柳堂了。
“英冢宰,今日这是……”阮元看着眼前的一众直省重臣,心中自是忧虑,也不禁向英和问道。
“哈哈,阮总制,今日您能够大驾光临,实是在下之荣幸啊。”英和眼见阮元到来,也当即迎上前对阮元作揖拜道。见阮元尚有疑惑之色,英和也示意几名仆从全部散去,只留下屋内七人。眼看已无旁人,英和便也对阮元说道:“阮总制,伯元兄,今日在下请伯元兄前来,乃是有一件要事,希望和伯元兄与各位总督商议,此事事关日后江山社稷太平,还请伯元兄听在下一言。只是……听闻伯元兄督漕之时,与黎总河亦有不睦之处,不然今日在下便在此为二位调解,咱们日后捐弃前嫌,共商社稷大业,如何?”看来,经过方才那彦成与孙玉庭的争执,英和对于各人之间可能出现的矛盾也已经有了准备,是以如此向阮元问过。
“英冢宰客气了,其实我与黎总河之间,本来就只有职分之争,却不涉及其他的。”说着,阮元也主动向黎世序拜过,道:“黎总河,当年若是我尚有得罪总河之处,还望总河见谅。还有,慎伯他在总河幕中可还安好?慎伯终是尽心于实务之人,还望总河不要因为当年旧事,而轻视了他啊?”
“阮总制客气了,当年的事,下官也有办理不妥之处。”黎世序也向阮元回拜道:“阮总制能从淮安士子中选出慎伯这种实干之才,下官还要感谢总制呢,这几年慎伯在我幕中办事,帮我省了不少工夫,南河能够安澜八年,慎伯实有大功啊。”听着包世臣在黎世序幕中一切安稳,阮元也放下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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