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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阮元看到信中内容,却也是心中一惊。

原来,卢荫溥竟将旧日自己与托津合谋,故意加重刘凤诰罪行的往事,一点不落的写在了这封信里。对于刘凤诰如何从监考失察变为连号,托津与自己商议的实情,其中写得清清楚楚。甚至诸多细节,尚是此时阮元所不能尽知之事。书信最后也特别写到,卢荫溥恭贺阮元成为总督,自己对于旧事也一直惭愧,希望阮元了解旧时真相。阮元看着这封笔墨已然干涸的书信,却也是不住感叹。不想当年卢荫溥也有主动与自己求和之意,只是或许碍于情面,他没有将信发送出来,以至于十三年前的这桩疑案,如今方才真相大白。

“碧筠,这封信我……我知道了。你且将这封信烧了吧,若是南石兄再问你,你就告诉他,我……我永远是南石兄的朋友。”阮元一边将信塞进信封之内,以示无需外传,一边也向卢碧筠道:“还有,你也跟南石兄说一声,我今日便去见见金门,也问问他的意思。毕竟,如今旧事已经烟消云散,还有什么不能消解的心结呢?”

“那……侄女谢谢阮伯父了。”卢碧筠也向阮元再次拜谢道。

只是,对于卢荫溥而言,阮元这番重拾旧情,竟是雪中送炭,还是多此一举呢?

卢荫溥自然不会知道,就在见过自己这日下午,阮元果然到了刘凤诰居所,重新见到了这个为自己带来了三十年来,唯一一次官场失意的旧友。只是这时阮元心中,却已经完全放下了旧日恩怨。

“金门兄,南石兄当日失足之事,难道真是你有意为之吗?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阮元见到刘凤诰,便即问起了当年他和卢荫溥的旧事。

“不错,卢荫溥……他十三年前犯下的罪孽,仁宗皇帝治不了他,皇上治不了他,那就由我出手,有何不可?!”看来直到这时,刘凤诰对卢荫溥依然是余怒未消:“伯元,当年我确实有失察之过,可那连号之事,是托津和卢荫溥逼着我认下的!就因为他们当年这般无耻行径,我……我在齐齐哈尔一住就是十年,齐齐哈尔的冬天,雪有多厚,外面有多冷,要烧多少木炭,穿多少衣服才能熬下来,你知道吗?他卢荫溥知道吗?!多少个能把活人冻死的夜晚,我看着外面齐腰深的大雪,我……我都想到了死,要是我果然在齐齐哈尔一死了之,也就罢了。可我回来了,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天意啊?!是天意让我回来报仇啊!我不管他卢荫溥在军机处是个什么人,我也不知道他究竟算不算国朝股肱,算不算多么出类拔萃的枢臣,我知道,他当年跟托津做下陷害于我的勾当,他们就要付出代价!”

阮元听着刘凤诰宣泄之语,一时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刘凤诰一案,自己虽然也受到牵连,一度被嘉庆革职。可不过两年,自己便重新回到督抚之位,如今地位更胜从前。而刘凤诰回京之后,也只得到了一个翰林院编修,或许他就将以七品衔致仕终老,自己在刘凤诰面前,又有何资格帮卢荫溥说话呢?

“金门兄,无论如何,这些事……这些事总是过去了。南石兄现在,也……也不再是枢臣了。之前的旧怨,你就都忘了吧。金门兄,你……你如今有何打算?”阮元沉思半晌,方对刘凤诰说道。

“伯元,我……我已经不行了。我这只左眼,在齐齐哈尔的时候我就清楚,已经瞎了。这两年下来,右眼也渐渐不能视物。就算这区区的翰林院编修,我也无能为力了啊……”刘凤诰回想着现实,这时却也渐渐冷静了下来:“我已经准备好了,再过两日,就去提交致仕的上疏,我家中毕竟还有些薄田,以后……以后就回江西老家,安居终老吧。”

“金门兄,你家那些田产,我跟你还是同学的时候就清楚,你归家终老,那些田产哪里够啊?”阮元却也向刘凤诰劝道:“不如……我在扬州为你寻个住处,你就在扬州安度余年吧。扬州风水园林,江南都是一绝,我这些年总是积攒了不少廉俸,自己也用不了,就帮帮你吧。扬州那边,也多有些朋友轻财好客,我也把你推荐给他们,这样你晚年生活,肯定要比回江西守着那几亩薄田要强啊?”

“伯元,这……你所言当真?”不想刘凤诰听着阮元之语,竟是如同天落惊雷一般,一时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当真,咱们毕竟都是……都是三十年的同学了啊?”其实阮元这样照顾刘凤诰,也另有一重考量,刘凤诰中年突遭变故,晚景凄凉,甚至不惜报复旧日同学,一旦晚景不顺,说不定又会做出什么危害当地之事。但他本心仍善,尚有挽救可能,如果能在扬州得享余年,肯定要比回江西顺遂得多。

“伯元,我……多谢伯元了。”刘凤诰听着阮元言语温和,却又充满信心,想来阮元是真心想要照顾自己度过余生了。一时也是全身颤抖,那仅有的一只可以视物的眼眸,也已然被泪水完全覆盖住了。

阮元自也没有在意,为何这时刘凤诰会有这般激动的反应。但阮元之后果然遵守了诺言,联系到了之前的旧识,扬州盐商黄至筠,将刘凤诰介绍给了黄至筠作为黄府上宾。刘凤诰感于黄至筠延请之恩,也为黄至筠私宅“个园”作《个园记一篇,以为回报。阮元这一番善举,至少避免了一个更糟糕的结果。

而之后的五月初六,便是阮元正式觐见道光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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