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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我……我舍不得你们,我不想让你们走在我前面啊?”阮元看着她无力之状,又哪里还能平复下心绪来?也向孔璐华哭道:“四十年前,也是入冬的时候,彩儿走了,我这心里,便如同刀割一般难受。后来与你结缘,我……我也经常想到彩儿早逝的事,想着无论如何,这一生要护你周全,不能让你有什么闪失,可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啊?夫人,那次我回扬州的时候,还跟你说起致仕以后的事呢,你说你本来就比我小,应该是你可以多享受几年那样的日子,看长江、看瓜洲,那才是你应该安享的余年啊?如今想来,都是我糊涂,为什么当时要让你自己回扬州,为什么你来昆明的时候,我不能提前了解你的情况呢?我……我对不起夫人啊……”

“夫子,你觉得夫人是那种轻率的人吗?这些事本来就是天数,又怎么是你我能够预知的呢?至于致仕以后……唉,未来的事,本来也不能强求啊?更何况这昆明四季如春,宜园里从来都是水木花鸟相伴,能在昆明走完这一生,我……我也没什么遗憾了。夫子,你……你不要再说对不起了,夫人现在想要的,就是你能够陪着我,把最后的路走下去,这就够了。还有……”孔璐华无力地转过头来,看着一旁的刘文如也已经泣不成声,便对阮元笑道:“夫子,有些事情,我……我还是放心不下,想着今日跟书之交待清楚,夫子身体还好,就算没了我在身旁,以后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只是书之她陪着你的时间还少,我有几句话,还是想单独告诉她才好。”

“好,夫人,你也别再累着自己了,我……我等着你。”阮元清楚孔璐华与刘文如之言,或许也不便为自己所知,便即退了出去。卧室之中,也只剩下了孔刘二人。

“书之……姐姐,我……看来我是不能和夫子终老了,以后夫子的事,只好劳烦你多照顾了。”孔璐华看着房中只有刘文如留在一旁,便也向她耐心说道:“夫子他在广州,曾经落下足疾,这个病他说他已经好了,可我放心不下,以后他要出门,你一定记得让他坐轿子。夫子平时忙起来,容易忘了吃饭的事,我……我这里有夫子老师送的怀表,以后你拿去吧,他忙公事比我更多,可别让他伤了身子啊?夫子年纪大了,眼睛、耳朵,都不如以前那样方便了,你一定随时看护好他,他看着模糊的东西,你帮他指点一下,千万别让他摔了。姐姐,我……我若是还能想起什么,再跟你说吧,应该还有……还有……”

“夫人,到了今天,您……您还在叫我姐姐吗?”不想刘文如听着孔璐华说到这里,却再也按捺不住,扑在孔璐华床前向她哭道:“夫人,您先别说了,我……我都知道了,话说回来,这一声姐姐,本来应该是我叫的才对啊?当年在扬州的时候,我爹娘回了天长,我放心不下他们,就找了几个人一直跟着他们回了老家,那时候我也麻烦他们,若是爹娘还能记得我的生日,请他们一定告诉我。所以夫子去开封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我生在那年八月,论年纪,其实是夫人年长啊?我……是我不好,这一晃二十五年过来,都是夫人叫我姐姐,我……我对不起姐姐啊?这件事,本来应该……应该早些告诉姐姐才对啊……”

“书之……你真傻,姐姐跟你在一起做姐妹,都三十七年了,还……还会真的在意那些姐妹的虚名吗?”孔璐华这句话说得出口,反倒是刘文如吃了一惊,不想孔璐华竟然如此顺理成章地接受了二人姐妹易位之事,就如同先前她早已知悉一般:“你以为当年的事,我真的不清楚吗?你让他们去天长的时候,我……我也跟他们说了啊?若是你爹娘在天长有什么不便,让他们一并告诉我,所以你大概是几月的生日,我那时就知道了。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我也知道,我最初进入阮家的时候,与你是有些不快的,咱们两个以前差了那么多,以后想要在一起真的亲如姐妹,哪里容易啊?所以姐妹这一步,我……我就让给你了,我称你一声姐姐,换咱们两个三十多年的姐妹之情,孰轻孰重,你也应该清楚啊?你……你又何必在意这些名分呢?”

“夫人,您……无论今生来世,夫人永远是我的好姐姐,咱们……咱们一直都是……都是最好的姐妹啊?”刘文如听着孔璐华说到这里,自也明白了她一番心意,三十余年四女同舟共济,吟诗联句,互相照顾,教学相长的姐妹情谊,又怎是所谓年纪、所谓长幼所能束缚的呢?一时间情不自禁,也紧紧抱住了孔璐华,在她怀中哭泣不止。

阮元眼见孔璐华病危,也只得先给道光上了奏疏,言及妻子病重,请求道光延缓自己入朝之日。自己也和刘文如、阮孔厚一起,在孔璐华身旁日夜相伴,陪着孔璐华去看宜园,去看碧鸡台上那美好的云南风景。可是随着每个日子夕阳西下,阮元等人却也各自清楚,大家能够陪伴孔璐华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

终于,在孔璐华病危之后第十二天,孔璐华告知阮元,将刘文如、阮孔厚、彭氏和三个孙子孙女都叫来了自己病榻之前,说是想要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看着一家人和睦团圆之状。阮元自也答应了她,可是各人也都明白,这一日便是大家和孔璐华诀别之日了,又怎得半分“和睦团圆”的欣喜可言?阮孔厚夫妇想到孔璐华平日对自己的悉心教诲,更是没等孔璐华开口,便自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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