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只是阮元这时却还不能预知,道光的犹豫和穆彰阿的迎合,一旦时机不对,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而阮元此时感兴趣的,或许还是另一件事。
“芝轩,你说……皇上今日让定九去拟旨,是让少穆总制入京觐见?难道……”回想起道光昔日相问之言,当时道光便已提及林则徐督鄂之际,禁烟颇有成效,这次让林则徐入朝,或许也是为了之后的禁烟大计。
“伯元,看皇上的意思,这一次,皇上是下定决心想要禁烟了。”果然,潘世恩也向阮元答道:“只是皇上和我们商议之时,也说起如今禁烟,一是乏人,二是需要另行新制。新制这方面,皇上在想什么,我们还不清楚,但用人这方面,林总制是之前一两年里,禁烟最为得力之人,所以这次皇上召他入朝,应该就是为了商议禁烟之策了。”
“只是可惜,许大人的太常之职,还是没有保住啊。”汤金钊却也向阮元道:“皇上前两日却也下了旨,将许乃济降为六品,勒令致仕,如今许大人也准备南归了。老师昔日之言,看来还是抵不过那些言官反复上折子啊。”
“你是说,叔舟他……”阮元听闻许乃济终究还是被道光问责,心中自也有些不乐。只是他也清楚,如果道光果真下定决心查禁鸦片,那么最好的宣示手段就是罢黜许乃济,以示其“弛禁”之语不当,同时向中外宣告禁烟之意,再不可改。而许乃济也在归家之后一年,便即郁郁而终,这就不是此时的阮元所能预知的了。
“伯元,你总是也致仕了,朝堂政事,就交给芝轩、敦甫他们去办吧,以后归家安享山水之乐,才真是让人羡慕啊。”这日英和也来到了东便门外送行,向阮元道:“前日你为我诗集作的序文,我已经收到了,能有你这一篇序文为我诗集增色,以后……以后也没什么遗憾了。”
“煦斋,你在京中,却也要好生安养,得享遐龄啊。”阮元也向英和笑道:“你说奎照如今,不也做到军机大臣了?可见对于你们一家,皇上还是想着继续重用的。你说得也对,朝堂办事,还是年轻人去办更好,咱们这些老人如今精力也不够了,就……不给后辈添麻烦啦!”
“哈哈,那就承蒙伯元兄吉言啦!”英和也回拜过了阮元,然而两年之后,英和便即染病不治,终致撒手人寰,终年七十岁。而奎照也因为体弱多病,未能在军机处久任枢臣,索绰络一门虽是百年八旗书香世家,却也在英和、奎照之后渐渐没落。
“老师,今日来了不少您的门生,还有不少再传弟子呢。大家知道和老师这一别,或许……或许咱们之中许多人,以后也就见不到老师了,所以大家也想着让老师指教咱们一二。能听老师临别垂训,或许对于后学们而言,也是受益匪浅之事呢?”一旁的彭蕴章眼见阮元意兴阑珊,已有别离之状,便即再次同诸生相劝道。
“是吗,只是我……我还能教你们什么呢?”阮元沉思半晌,方才同面前一众门生言道:“不如这样吧,所谓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我只说两件最关要之事。其一,便是务求博学,不可拘泥于一家一派之见,我一生督抚九省,三十年治事封疆,所以我廉俸所入,三十年加在一起,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其中一部分我给了故里族人,以为赡养宗族之用,大部分不是用在出捐赈灾、捐办海防,便是用于兴办书院、刊刻书籍之事了。我一生刊刻之书,自以为不算少,家中藏书又有数万卷,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呢?原因有二,其一是振兴文教,你们的前辈,许多治经之人,他们无力刊刻书作,所以我帮他们刻版,只有咱们读书人相互扶持,这大清,这天下的文治之事,才能兴盛。第二个原因,便是只有遍阅典籍,间涉百家,方能博学,方能推陈出新!”
“这博学而算,乃是治学治事之法,但无论为政治学,我一生之道,一以贯之,便是实事求是。能实事求是,则无往而不利,能实事求是,方是无愧先贤之遗教啊。我老了,我不知道大家日后还会经历什么样的问题,我也不知道今日之法,是否可以作为明日的准绳,所以我只能将这最为关要的两句话再重复一遍。若是以后有一日,你们能够真正做到实事求是,而非拘泥于我一人所言,那我……我无论身在何时何地,自也为你们感到欣慰。”
“学生谨记老师之言!”一众门生,以至再传、三传弟子,听了阮元这番讲话,也一并向阮元拜服道。
阮元与汤金钊等旧友门生相继道别之后,便即踏上了南归之路,至十月十四日,阮元行船终于抵达扬州,阮元也正式开始了自己的归隐生活。
“怡志林泉”之语虽是出于道光之口,却也是阮元此时之念。闲暇之际,阮元便也时常前往旧日游玩的北湖,安享水乡泛舟垂钓之乐。居家之时,阮元便即怡情于书画,试图弥补为官之际鲜有画作的遗憾。后学们若是有治经、治算新作,阮元也乐于将各人招徕入府,与年轻学子一并研习经史、天算之学。阮元也将家中一口古井改名“怡泉”,既是致敬道光之语,也足以彰显心中安乐。只是平日若有扬州官员前来拜谒阮元,阮元则一律不见,馈赠节礼之事,更是一概不准。
结束了仕宦生涯的阮元,终于迎来了难得的轻松惬意。
“如此安闲终老,真是难得的乐事啊……”安乐之际,阮元却也时常向刘文如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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