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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这么晚了,你怎么走?你还没吃晚饭吧?进屋我给你弄点吃的。”

“不必了,我回生产队拿些东西,顺便吃点就行了。”牤子道,“就这样,你进屋吧,免得琪琪格疑心,她若问起来,你就说我提醒你该组织社员去石场撬石头了。”

牤子说完,紧紧地握住李刚的手,李刚很为牤子难过,但他理解牤子的担当,好兄弟就这样目光对着目光,就此告别。

牤子把李刚单独叫到大门口,琪琪格不知何故,推开房门向外张望,见牤子和李刚聊了几句就走,她喊了起来:“牤子哥,都到门口了,进屋坐一会喝口水再走不迟。”

“不了,我回生产队还有事。”

牤子说完,回头看了一眼琪琪格,毅然迈开了步伐。

牤子有意躲避社员群众,辗转回到生产队社,吃了老顽童两个烧土豆,喝了半瓢水,没有带什么东西,步行上路去了城里。

老顽童还以为他回家去了,也没有过多猜想。

夜色深沉,寒风萧萧,一个孤独寂寞的人行走在暗黑的星光下,家越来越远。

离开挚爱的人犹如在身上剥离血肉一样的痛,但这样的痛是一种取舍,是一种放手,是一种解脱。

阳光的世界属于别人,牤子只拥有这深邃的夜空。他从黑夜走到了天明,在第二日一早来到了辽河源,直接到了之前背煤的小煤窑。

小煤窑没什么变化,矿长还是那位五十多岁友好的老王。

老王见牤子来了,既高兴又莫名其妙:“你怎么又来了?家里房子盖好了?是不是又缺钱花了?”

老王一连三问,牤子顺水推舟:“谢谢王叔关心,房子盖好了,钱也花光了,又欠下了帐,生产队冬闲,出来赚两个,我没带介绍信,不知道王叔肯不肯成全。”

“这话让你说的,见外了不是,你可是咱们小煤窑的英雄人物,你来得正好,不瞒你说,去年地震,你在井下救上来两名矿工,局里开救援总结大会,我特意提到了你,你猜怎么着了?”

“还能怎么着?”牤子不以为然。

老王兴奋道:“可不得了,省日报社记者站记者特意到咱们煤矿采访,准备树你当典型,可是你离开矿了,找不到你,记者表示很遗憾,后来,这事就撂下了。”老王为牤子沏了一缸茶水,接着道,“既然你又回来了,那就好好干,我向局里反映,看看还有没有树典型的机会。”

“谢谢王叔,就不必了,你能容留我,让我在你这儿安心挣点钱,我已经非常感谢了。”牤子对老王的话不以为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这事是我应该做的,你就不用管了,没准儿名利双收,弄点奖金回来,咱爷俩买酒喝。”老王道,“没准帮你弄个正式工指标也说不定。”

牤子对老王说的正式工指标很感兴趣,如果有这样的机会,在这里当一名正式矿工也不错。

今非昔比,去年西安煤矿在鹿山人民公社招工,牤子把指标让给了幸福屯年轻社员张世杰,那时候,虽然觉得无奈,至少他还可以一心朴实地在生产队为父老乡亲做事,如今不同,他的出身让他在社员群众面前抬不起头来,如果能换一种生活环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但是,这件事即便可能,恐怕也会在审查的时候卡在他的家庭出身上,牤子一想到家庭出身,任何好事想都不敢想。

“王叔,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是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依我看,还是算了吧。”牤子说这话是不想因此好事没办成反倒会弄巧成拙。

老王道:“算了?凭什么算了?这事就交给我了,你甭管。”

牤子没有就这个话题在言语,说道:“王叔,我这次来,还是没拿行李,身上分文没带,还请您帮忙,住的用的东西我得先借着,需要多少钱,过后从我工钱里扣。”

“牤子,你这么说是把我当外人了,”老王道,“这些事统统不用你操心,走了一夜的路,你还没吃早饭吧?我让食堂给咱俩煮点儿挂面,再打几个荷包蛋。你刚来,今天也别急着下井背煤,中午,我准备几道小菜,咱俩喝几盅,你可能不知道,说起来你是我的恩人、贵人,我得感谢感谢你。”

牤子不解:“王叔,你这说的是哪里话,我怎么又成了你的恩人贵人了?”

老王道:“如果当初不是你救出那两名矿工,那两名矿工就没命了,虽说是天灾不算事故,但我也可能会被扣上救援不利的帽子,死了人,估计我这个小矿长早就当到头了,事实恰恰相反,因为咱们救援得力,我还受到了局里嘉奖,不仅拿到了奖状,而且副科级提拔成正科级了,你说该不该庆祝一下。”

“有这事?那祝贺王叔提拔。”牤子道,“其实没什么,当时那种情况,我只是尽力而已。”

“别说了,那两名矿工现在还在咱们矿里下井,其中小山东已经被我提拔为领班了,你是他的救命恩人,我把你分到他那个班,你们哥俩给我好好干,将来你要肯留下,我让你也当领班。”

牤子万万没想到,东方不亮西边亮,自己竟成了小煤窑炙手可热的英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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