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权。”楚识夏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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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有一条狭窄拥挤的巷子,名为“棋巷”。
里头贴着墙根摆了许多棋盘,棋盘后坐着的或是衣衫洗得发白的书生,或是留着长长山羊胡的老头。赌棋是这里唯一的营生,每输一目棋便是一枚铜钱。
“这位小姐可真是大善人,”披着件破烂羊皮裘的老者嘿嘿笑着,手上掂了掂钱袋子,“好人一生平安,您日后在帝都定能平步青云、得嫁贵婿。”
楚识夏穿着件深色的袍子,斜靠在墙上,听了这番牛头不对马嘴的吹捧,只是一笑,“我可不想要什么贵婿,贵婿哪里比得上金山银山?”
老头子赢了她十几枚铜钱,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小姐定能顺风顺水、心想事成。”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学艺不精,若换做我大哥在这里,你只怕哭都找不到地方哭。”楚识夏半认真道,“帝都之内,无他敌手。”
老头子倒也愿意和她说几句实话,“您知道帝都里,谁的棋艺最佳吗?”
“你不会要说是你吧?”楚识夏嗤笑一声。
“正是区区老朽。”老头子嘿嘿一笑,“帝都公卿之内,也就只有摄政王能和我过上几手啦!”
“你知道摄政王府的门朝哪边开么?”楚识夏拈起一枚棋子扔到棋壶里,“当”的一声响。
楚识夏转身离去,棋巷门口却有一辆马车无声无息地撩开帘子,露出一张精雕细琢的小脸来。陈六小姐不似宫宴那天嚣张跋扈的模样,只是仍然骄矜,看人时目光仿佛越过人家的头顶。
“我父亲要见你,”陈六小姐道,“你也可以拒绝。这个地方,不会有人知道楚家大小姐上了陈家的马车。”
“我为什么要拒绝?我等的就是你。”楚识夏嫣然一笑,登上了马车。
摄政王是民间戏称,官员们也只是在私底下这么叫,朝中并无此职称。
摄政王陈邦身负多职,近年来一一卸下,如今就只剩下太师一职,还有一个国舅的名头。他既是国舅,也是国丈,半个朝野都是他的爪牙。太师虽是虚名,但若要在朝中办一件事,处处都得受他掣肘。
“摄政王陈邦,厚积薄发、喜怒不形于色,阴险狠毒。”这是楚明彦对他的注解。
这样一个人,哪怕是要杀你,也不会亲自动手。
马车在陈家的偏门停下,陈六小姐始终把脸绷得紧紧的,多一眼都不看楚识夏。
“陈六小姐,”楚识夏诚恳道,“我得罪你这样狠么?”
“你尽管嚣张吧,”陈六小姐半是藐视半是怜悯道,“你还以为这里是云中呢?”
楚识夏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然后伸手撩开了裙摆。层层叠叠的裙摆下,露出一柄被黑色鲨鱼皮缠住的长剑。陈六小姐惊呼一声,后背紧紧地贴在马车壁上。
“这里不是云中,你以为我就怕了?”楚识夏解下剑握在手里,径直下车。
守门的侍卫和她僵持片刻,里头就有人来通传,许她进去。
陈家并不如传闻中那样,连地砖都是用白玉砌的。院子里零零星星地种着几棵花木,开得也寂寥,倒有几分镇北王府的模样。一路上遇到的下人都低着头,缄默不语。
摄政王在一处亭子里等她,桌上摆着一局棋。亭子旁有一棵梧桐树,亭亭如盖。
摄政王并非她想象的鹰视狼顾之徒。相反,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长衫,神色平和,看上去甚至有几分清苦读书人的模样。
“来了,你哥哥为你取的字是墨雪对么?”摄政王一抬手,示意她坐在对面,“墨雪,巷子里那局棋你本可以赢,为什么要故意输给他?”
楚识夏打眼一扫,桌上这局棋正是巷子里她与羊皮裘老头对弈的棋局,没有一步偏差。
“不为什么。人生在世,何苦处处都要赢?”楚识夏道,“我过去十几年赢得太多,偶尔输几次也没有什么。”
棋巷里多半是靠赌棋为生的,有不少家境贫寒的书生借此赚取读书的钱,也有人仅仅以此作为维持生计的手段。而楚识夏并不缺钱,钱也不是她去棋巷的目的。
“这也是你大哥教的?”摄政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倒是有点意思。不过在帝都,错一步可能就是万劫不复,你可输不起。”
“我只知道,如果不想输的话,一开始就不要坐在棋盘前。楚家对帝都并没有什么兴趣,我们只是守着云中,守着拥雪关,仅此而已。”
无论谁做皇帝,都不会影响这个事实。
从醒来那天,楚识夏就想了很久,楚明修为什么会死。帝都的人,到底在怕楚家什么?
后来她终于想明白了,握着兵权,就是楚家的错。帝都的人辗转难眠,最怕的就是云中挥兵南下,起兵勤王。最有动机杀楚明修的,是摄政王。
楚识夏抬起眼睛看着他,眼神清凌凌的,像是映着刀剑的雪光。
摄政王忽地抚掌大笑起来,“你哥哥把你教得很好,这是你哥哥的意思,还是你自己想的?”
“这不重要,我在帝都,我的言行就代表了楚家。你们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摄政王起身按了按她的肩膀,“聪明人能在帝都活得久一些。不过你也不必害怕,只要你人在帝都,就算想翻天,也得看我同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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