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纾怕死,但因为自己选了一条注定难行且危险重重的路,所以她曾经预设过有一天会因为执行任务而身陷险境,身首异处。
但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
这一刻,她无比的后悔。
当然,她后悔的不是费尽心思进入长青门,而是不该跟夏侯翊赌气。如果不是她非要争这一口气,嚷嚷着要证明自己的实力,那么今晚,将会是另一种结局。
也是在这一刻,她想起了她那没见过几面的倒霉大哥夏侯翖。当初他与父亲意气风发的出征北原国,想必也是盼着能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吧,岂料最后却落得个下落不明,尸骨无存。
所有人都会记得夏侯翖,记得他是越国公夏侯渊出类拔萃的嫡长子,少年英豪,一朝陨落。
而谁又会记得她呢?
明早天一亮,整个京城的人都会知道,越国公夏侯渊与宣和郡主钟玉卿的独女深夜行刺一国丞相,拒不归捕,被就地处决。然后这个消息就会像晴天的惊雷一样炸开,瘟疫一般蔓延,湮灭夏侯氏和恭王府世世代代用鲜血换来的功勋和荣耀……
兵刃相交的声音由远及近,断断续续传进她的耳朵,死亡的气息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让她整个人开始眩晕。
空气中弥漫着一阵清冽的香味,夏侯纾感觉自己像是漂浮着,四肢都不再受控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沿着铁笼缓缓滑落在地上。
这就是死的感觉吗?
可是为什么感觉不到痛?是疼痛太过激烈,麻木了吗?那么这香味又是怎么回事?
不对……是清酥露!
清酥露是江湖上传说的一种迷药,据说是用十种具有迷幻作用的花草和石散调制而成,配方古怪、用料精细,炼制过程也异常繁琐,故而十分难得。此药味道清冽,初闻的时候只当是花香,等到反应过来已为时过晚。而且清酥露药效极强,威慑范围也广,据说一滴药水便可迷倒近十人。中此药者全身无力、筋骨酸软,不能动弹,只能任人摆布,严重者则昏睡如死,两三个时辰后才能醒过来。
夏侯纾当初为了进入长青门,曾借着与夏侯翊去别院小住的集会参加过集训。那一次,她与一起试炼的同伴要完成一个任务,不慎中过此药,在密室里昏迷了一夜,差点错失良机,所以对这个香味印象深刻。
清酥露虽然难得,可有心之人还是能想办法弄到。那么这次是谁?谁会在这个时候用清酥露?目的又是什么?
夏侯纾恍然睁开眼睛,确信自己真真切切的活着,而且未曾受过一点伤,才惊觉方才的一切都是错觉。她赶紧屏住呼吸,努力集中精神,看向那些声音传来的方向。
刀光剑影间,一个黑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转眼,丞相府的护卫便倒下一大半,就连对面房顶上的弓箭手都不见了踪影。
王崇厚虽然贵为一国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威严睿智,权势滔天,但却是个没什么功夫傍身的文官,平时全靠着身边的爪牙作威作福,眼看得力的人一个个倒下,也露出了惊恐之色。他迅速转身,想逃出去搬救兵,还来不及呼救,下一刻便被黑衣人打晕了过去。
夏侯纾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绝处逢生这种事情上演一次是巧合,两次是戏剧,三次……只能说她命不该绝!
或许她真得感谢当初父亲给自己取的这个名字,纾危解困、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但她方才不经意间吸入了少量的清酥露,此刻只觉得身上乏力,缓动弹不得。此时此地,绝非她抒发感慨的好时机。
眼前的黑衣人与她上次撞到的并非同一人。他戴着一个别致的金色凤凰纹面具,眼眶尾部还镶着三颗鸽血红宝石,在室内灯火的折射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而他身上的黑衣,也不是普通的样式,衣襟、袖口和裙角都绣着金色祥云暗纹。一看就是非常注重仪表的人,若非常日如此装扮,根本无需多此一举。
一时间,夏侯纾分不清对方是敌是友。
凭借着清酥露的威力,黑衣人兵不血刃就轻松扫清了障碍。影影绰绰的烛光下,他的身姿更显得挺拔飒爽。他环视了一圈,然后不紧不慢地向大铁笼走近了几步。高挑矫健的身形给人一种威慑感,而夏侯纾却又莫名的觉得亲切。
黑衣人在笼子前站定,却不言语,只是紧抱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夏侯纾,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丝毫没有救她的意思。
夏侯纾的脑袋晕乎乎的,浑身软弱无力,毫无抵抗能力。见此情景,她心中既害怕,又着急。她看了看房内的布局,想着着铁笼应该是她上次打草惊蛇之后才临时装的,开关一定也在屋内。她讨好地看向黑衣人,小心翼翼道:“这位壮士,俗话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能不能借用你高贵的手帮我把这笼子打开?”
黑衣人饶有趣味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夏侯纾摸不清对方的想法,只好打量着对方的身形和动作,越看越觉得有几分眼熟,便试探着问道:“壮士,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
“你不会打算不管我了吧?”夏侯纾继续问道。心里却嘀咕着救人就救人吧,还非要在这个时候耍帅装酷拖延时间。清酥露的药效本来就因人而异,万一王崇厚神人天相突然醒过来,大喊一声引来府中的其他侍卫,或者猎犬,她可不就白高兴一场了?就算王崇厚一时间醒不过来,她也出不去,那么等待她的下场只会更糟。
这一晚上她所承受的惊吓已经够了,一点儿也不比七年前的那次追杀轻松,她的小心脏可经不起他再开这样的玩笑,所以她绝对不能放弃这么一个绝好的求生机会。
黑衣人仍旧没有要打开笼子的意思,看戏一样盯着笼子里的夏侯纾。精美的金色面具下,他的眼神变化莫测,如同在看一只猎物。
夏侯纾被看得头皮发麻,又想着时间紧迫,越发急不可耐。她再次可怜兮兮地看向黑衣人,谄媚道:“要不你开个条件,只要你放我出去,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你要什么?金银珠宝?古玩玉器?或者山珍海味?”
“……”
“不喜欢啊?”她见对方依然不为所动,继续试探着问,“那美女呢?实在不喜欢,美男子也可以啊!总之,只要我能办到,我统统都可以满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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