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问策在牢房里呆了半个时辰,只有四分之一的时间是赵肃睿和他说话,剩下的就是赵肃睿逼着他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
堂堂大雍朝的巡城御史,虽然官位不高,那也是大雍朝廷的脸面,顶着一脸的泪像什么话?
石问策却不在乎,一边擦一边说:
“我的官职是陛下封的,又不是憋眼泪憋出来的,何必在意?从前我游走各处,穷困潦倒的时候还去给人当过哭灵的呢,因我哭得好,还被人当成了至交亲朋,连蒸碗的鸡都多分了半只。”
赵肃睿嘴角轻抖。
石问策身形高大,壮如石塔,这么一个壮汉在人堆里哭得真情实感,那搁谁看了都得觉得是跟死者有四五辈子的交情啊。
他在得意什么?
赵肃睿不由得庆幸,因为之前他火烧牢房,这牢里其他的犯人,只是关押数日的那种就干脆提前放了,重犯、长犯都被转去了其他察院的牢房,也就是说这牢里现在就他自己看见了石问策的嚎哭之态。
大雍朝的面子保住了。
呸!
大雍朝的面子是保住了!他昭德帝的眼睛被辣到了!
看着石问策眼睛擦得发红,竟然有些无辜可怜的模样,赵肃睿简直想回到半日之前跟给他下了套的沈三废同归于尽。
石问策走了约有一刻,钱小五提着一个木盒进来了。
这牢房里原本的狱卒,早就被抓得只剩了钱小五一个,今日随着石问策来的那几个还是他特意去了别处要来的。
从木盒里拿出了一个粗瓷大碗,钱小五捧在手里战战兢兢,没有“沈夫人”发话,他连放下都不敢。
就算只是伺候了不过数日,钱小五也知道这沈夫人过得是何等的金尊玉贵。
锦被吃食也就算了,这牢里也不是没关过勋贵子弟、名门之后,自然也是把他们舒舒服服伺候得出去了或者死去了。他们数代人人在这巡西城察院当差,可真是第一次看见牢房里每天变着花样儿熏香的。
“沈夫人,新大人说了,因为之前狱中杀人的事儿,咱们察院大堂之外的地方都禁止外人往来,您的每日餐饭只能暂且如此。您放心,新大人来了定会很快就废了这条的。”
一碗看着米粒有些碎的米饭和一碗加了酱油的煮萝卜,都甚是粗犷地装在陶碗里,分量看着倒是不少。
就是让人毫无胃口。
赵肃睿觉得自己就算是半年不吃饭,都未必吃得下这种东西。
不过,他此时也不只是在意这个。
“你怎么知道新大人来了就会让人再进牢房送饭了?”
钱小五的腮帮子像是凝在了脸上似的:
“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管是新大人还是旧大人,他想供着咱们牢里上下的饭也得有钱粮才行。”
赵肃睿懂了,就算是原本的巡城御史被拿了,这小小的察院里面还是没钱又没粮啊。….
那钱呢?
粮呢?
“你们之前给犯人吃的那种菜汤子呢?”
之前他可是看见过这些狱卒每天提着木桶进来的,颜色莫明的汤湖里飘着菜叶子,那离奇的气味儿实在是让人退避三舍。
听了沈夫人的问话,钱小五腰都快折下来了:
“夫人您放心,咱们可不敢让夫人您吃那个,那都是刷锅水加了一勺杂面汤子煮出来的,也不过是能让人混了半个水饱。”
依照大雍法令,无人送饭的囚犯每人每日可得米一升计:三两七钱,牢中每日开灶两次。
这牢中关了十个犯人,每日有人送饭的不过三五个,加起来每天应该是二十多升
米,就算分成了两餐饭那日天提进来的时候好歹也得是半干的。
绝不是那样猪吃了都能瘦的烂糊汤。
赵肃睿在心里算完了,冷冷一笑:
“这饭我不要,只管把从前给别人吃的的烂糊汤端来。”
钱小五膝盖一软,差点儿跪下。
“沈夫人!”
赵肃睿却只是挑眉,冷笑:“怎么,你还想替那些连囚犯口粮都抠的废物们遮掩着?”
钱小五双手捧着饭,梗着脖子把自己的头往地上砸:
“夫人,您行行好,就算您在这牢里当了青天,又能如何呢?这么一个察院的牢房,小人这样的贱民祖祖辈辈都要在这儿讨生活!这察院里面薄薄的油水那些大人们来一次剥一次的,别说囚犯,就咱们这样的狱卒也不过是被人一层层皮剥下来,勉强能求口饭罢了……要是小人依了您的意思,别说小人的儿子,就连小人自己都不能再在这察院里呆了。”
赵肃睿没说话。
他的铜制小手炉到底是让阿池给他留了下来,被他如往常般抱在怀里。
看着跪在地上的钱小五,他皱了皱眉。
这世上有人生来高贵,自然有人生来卑贱,这么一个破败牢房里的狱卒,也就钱小五这样的贱籍能当了个宝。
“钱小五,你就没想过掀了这牢房里的脏泥臭水,自己也能得了上官的青眼一步登天?你们现在这个新大人从前可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胆子还大,没有他不敢碰的。”
“沈夫人您可别拿小人逗趣儿了,小人这辈子就是个狱卒,哪里有别的指望?小人求您了,您、您只消委屈几日就出去了,小人好好伺候着,保管您一根头发丝儿都少不了!”
赵肃睿翻了个白眼儿,没有了交椅,他坐在床上,终于松了口。
“你且将饭放着吧。”
“多谢沈夫人,多谢沈夫人!”
将饭菜放在干净的木凳上,钱小五赔着笑找话说:
“沈夫人,新大人方才可曾说了什么时候让您回去?”
“回去?回哪儿?”那样的饭菜赵肃睿自然不肯吃,抬脚踩在床边儿,他抱着小手炉生着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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