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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川最终看向陈丘生,问:“大人,酆承悦为人谨慎,过目的密信皆会烧毁,你查不到他。便是去了崇都,大司空庞博艺也会力保他。大人若要追查花船凶案,唯有从马福下手,他替酆承悦尽忠多年,往返密信皆由他呈报,他家中大夫人出身书香门第,尤擅临摹笔迹,密信他都存有副本一封,大人想要的,全在马福家中。”

陈丘生要的真相,已经被罗川指明了道路。

陈丘生颔首,不发一语地转身离开,临走前他又重重咳了几声,掩嘴的掌心里满是血渍。

他的隐疾又犯了。

“大人。”罗川在陈丘生身后喊,“你在追查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陈丘生没回头,他抬起疲惫的眸子望着前方,幽寂的道路昏暗无光,在迈几步,他便会步入黑暗。

他甩下袖袍,背着手,挺胸抬头,毫无犹豫地。

走进了黑暗。

“罗川,你是个好人。”暮云临走前拍了拍他的手,“多谢。”

罗川的双亲滞留了许久,直到深夜后才被狱卒带出大牢。

罗川在深夜里怔怔注视着前方,南方天的泥墙入夜后就发潮,露水沿着凹凸不平的墙面滑落,月光为其照耀出一丝晶莹的光彩。

有风呼呼地灌进来,囚犯们抱紧稻草取暖。

可罗川不觉得冷,他觉的温暖,发自内心。

“那个孩子呢?”

身前的牢房传来震鸣般的质问,这熟悉的嗓音陡然令罗川发冷,他浑身莫名抖了个激灵。

身前的牢房里传来锁链轻声的颤动,还有逐渐靠近的步伐。

一双手攥住木柱,脸庞犹如从模糊的水面中浮现,探到木柱的间隔之间,那双眼眸比寒夜更显薄冷。

凝视着罗川。

“我在问你当年花船上的那个婴儿。”吐出的气在空气中凝着薄雾,“他死了吗?”

罗川渐渐睁大双眼,惊恐地与之对视,这戴着镣铐,身披落魄囚衣的人。

酆承悦。

“他跟乐无双都在花船上。”罗川退缩的弓起肩膀,“没逃出来。”

“暮云逃出来了。”酆承悦紧逼着说,“你怎么知道乐无双到底有没有逃出来?”

“船飘到江上去了。”罗川蜷缩在阴影中,不敢在看酆承悦,“暮云也说乐无双死了,那孩子定然死了。”

酆承悦抬头望着头顶的漏瓦,凝视着那抹透进来的月光,说。

“希望如此。”

……

江子墨的家眷都住在东苑厢房里,烟州连年发大水,他开了粮仓赈灾,将府库掏空用以召集外乡工匠修建大坝和水渠。

要说九州之内,水渠通道和房屋的规划,烟州是最佳的。

如今的大坝已经高然挺立,犹如伸展开双臂的巨人,面向大海,环抱半个烟州。

陈丘生处理完手上的事物,漫步在硕大的庭院中,他在这里住了几日,忙碌之间未曾察觉这间州牧府的寂寥,幽寂的安静令他放松,也察觉到些许细微的现象。

佣人、侍女、家眷,江家氏族的子嗣少见,似乎这栋宅子里只有他孤身一人。

自从江子墨入狱后,其大夫人遣散了府内的大部分下人,亲眷也回到烟州了祖地。

这个动作很谨慎,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大夫人这么做的原因。

在江子墨受审之前将一切牵连江家的可能彻底决断,她这是在为江家留下最后的命脉。

从江子墨走入牢狱的那一刻,他就被大夫人放弃了,大夫人在守护这个家,为江家留下最后的香火和残存的可能。

如此长远的见解,很难让人忽视,陈丘生需要警惕的细节很多。可现在,江氏,他只能暂时放到一旁。

孤身一人好,他平静地呼吸,沉下心,开始理清头绪思考。

书信案中,酆承悦命马福暗害江林,在由罗川假扮送信,为的是将拉下江子墨,大司空庞博艺夺下烟州是为了建造港口,打通贸易路线。

陈丘生驻足看着院角的青葱绿竹,高扬的枝叶遮蔽了月光,他望着缝隙,妄图窥视月亮的全貌。

可月色半遮半掩,他像是看不清天,也看不清这浑浊的局势。

花船案,赵氏贵妃葬身火海,三皇子齐王、四公主下落不明。八州州牧身死,八大州无主,庞博艺上奏,从尚书台中挑选八名官员下放八州,他清楚记得,那八人都是世家子弟。

陈丘生昂着脖子许久。

他觉得酸疼便坐在竹旁的石凳上,石桌被凿刻出一盘棋盘,石皿内盛放着满满的黑子,他似有所感,拣起一颗落在边角。

他松开细长的手指,凝视着棋子陷入枯寂的沉思。

这一步,庞博艺早已准备好了。

那下一步……

下一步……

闲敲棋子,月辉似烛火,逐渐照亮了棋盘。

黑白分明的棋子,空白的棋局中只有一颗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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