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狱内,马福睁着暗淡无神的双眼,就这样直挺挺地躺在干草堆里,注视着昏暗的牢房窗沿。
急雨之下,雷光闪烁,另一处牢房。
罗川蜷缩在角落止不住的发抖,颤栗的眼眸望着身前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尸体。
那是狱卒。
廷尉府后院的书房内此刻坐满了人,陈金裘抬手推开窗户,如瀑的急雨顺着屋檐下坠,打的水洼发出啪嗒嗒的响声。
“把酆承悦装到金钱帮的楼里,这一步棋,你下的委实太过突然。”陈金裘眉头愁云密布,“现下酆承悦与马福都死了,明日陛下又要亲审此案,你这可叫我如何是好?”
元吉端坐桌案一侧,他的位置临着窗角,细雨滴落窗沿溅起雨花,案角滚了露。
元吉指尖捻着露水,微微一划,说:“酆承悦身死的确是我料想不到的,但经有此事也说明,此次案事牵涉之广,足以令晋王与庞博艺不惜借刀杀人,倒也叫看我看出些许端倪。”
“无非是急了。”高城从案上的食盆里挑挑拣拣,“幸好我的人去而复返,见了那几个替换狱卒的贼人。罗川没死,至少还给陈三爷留了一个。”
高城的手在一枚红果前停了停,旋即摘了颗葡萄剥皮,目光撇向了元吉。
“罗川招供虽有宗卷为证,但这线索直指代州,马福亦遭暗害,现下这代州说不清断不明,即便是陛下,也只能将书信案给审个明白,至于罪。”陈金裘挤了挤眉头,涩声说,“只能叫死人担了。”
此刻院外除却雨声还有几声几近不可闻的交谈声。
“大人莫急。”元吉不慌不忙,“此次南门之乱虽然出了意外,但有得必有失。金钱帮已然覆灭,这可为刑狱省了不少苦功夫。”
陈金裘忧心忡忡,说:“与我何益?现下刑狱上下是听胡表真的,我这个廷尉右监。”他拖长音叹了口气,“不过是个摆设。”
屋外的急雨里现出几束油纸伞,雨点打的伞发出沉闷声响。
书房的门被敲了两声,外头传来仆役老实的声音。
“三爷,有人找。”
元吉和高城都像是意犹未尽地看向陈金裘,而他则轻喊了声:“请。”
门被推开,陈金裘抬眼望去,就见门口站着几名身穿廷尉官袍的老大人,为首的正是胡表真。
“陈大人,下官胡表真冒昧而来。”胡表真
拄着拐杖揖礼,“还望见谅。”
陈金裘忙起身低头一整常服,抬头间便已换了一张笑脸,他谦和地说:“胡大人。”他看了看左右,“廷尉辅左右两位大人也来了。诸位是长辈,金裘不知诸位大人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请进。”
胡表真也不客气,当先进了屋。他那苍老的目光扫视左右,见了元吉只是微做停顿便略过了,可等看到单脚踩着凳沿吃葡萄的高城,眸子却是微微一眯。
“不知陈大人可曾收到狱内的快报?”胡表真拄着拐杖站着,“今日午间,我已命人快马来此传报。”
陈金裘引着三人落座,随即挥手叫人看茶,而进来侍奉那人,赫然是一身白衣的白衣。
“收到了,刑狱兵曹长与麾下兵曹卷入帮派争斗,无一生还。”陈金裘挑眉拍案,“光天化日,当街行凶,杀的还是我刑狱执法兵曹。这白马帮当真是胡作非为,不知死活!”
“此事,下官除了给陈大人发报外,也往太尉大人那去了一封。”胡表真眼袋很黑,显然这些时日睡少醒多,“白马帮人数众多,其中不乏武艺高强的江湖客,光是刑狱的兵曹,此次恐怕是镇压不下。为着此事,恐还得城西禁军来主持大局。”
胡表真说话时望向陈金裘,语气少有的谦卑,态度更是诚恳真切。
陈金裘愣了愣,旋即就听窗沿边的元吉撑着手臂,垂下的长指犹自沾着露,而那案上被写下一个字。
下。
他似有意无意地轻敲了敲,陈金裘狐疑地盯着那字,旋即看向胡表真,顿时在刹那间,脸上的笑如恍然大悟般甜了几分。
“胡大人说的是,白马帮这帮贼匪人多势众,唯有城西禁军才有剿灭之力。”陈金裘故作天真地望向廷尉辅两人,“形势如此,诸位大人当去太尉府才是。”他走到门前望天,语气惆怅地说,“这天的雨也太急了,诸位老大人年老体迈,金裘这就命人备车,送三位大人前去太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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