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出了门,刘君悦却未追去。她双手高举枕着后脑,说:“我今日在城门口见了告示,明日皇帝要审江子墨私通案。呵呵。”她笑的灿烂,“我原以为这事得等我哥回来才行,没想到,你做事的速度还挺快的。”
元吉犹自注视着门扉,他肩头被打湿了,半晌后,说:“走吧。”
白衣持着伞走近盖住他的头顶,说:“此次怕是意料之外。”
元吉撇向他,沉声说:“是出乎意料,但从此二人的行径看来,与我等安排,不谋而合。”
“那便一鼓作气。”白衣沉首,“叫庞博艺首尾难顾。”
元吉点了头,旋即迈步朝院外走,白衣跟着。而刘君悦则呼喊着:“喂,我接下来可得跟着你,我哥交代的。”
元吉顾自前行,干脆地说:“悉听尊便。”
刘君悦闻言撅起嘴,似乎有些不满。而小二这时突然跑到她身边,他麻利地撑开伞,眉开眼笑地说:“姑娘,一道走吧。”
刘君悦侧眸看他,嘟着嘴说:“走就走。”
她当先迈步,在路途间问。
“喂,你叫什么?”
“我呀,我、咳咳,我叫……小二。”
天河的水溢满了,雨水从红玉山石间倾斜而下。湖中鲤鱼翻腾,无数道鱼尾翻滚着洒出水花,而其中的深处,偶有一道金芒晃现而过。
天亭内,景诚帝披着厚袍坐在白玉台阶上,他手臂撑着钓竿,望着游荡的群鱼,说:“你许久不曾来朕这了。”
亭内的庞博艺端正跪坐,衣襟肃正,头戴委貌冠,看上去一派清肃,面容平静如远山。
“微臣怠慢,还请陛下赎罪。”庞博艺折紧衣领,“尚书台如今渐渐势定,臣也得了空闲,便早日来回禀陛下,以请检阅。”
“势定一说,朕听不明白。”景诚帝似觉得疲乏,便就着玉阶倚靠下去,“这尚书台在朕未及冠时便早已安插满了世家子弟。好好的尚书台,文官首阁,吹嘘拍马,乌烟瘴气。”
庞博艺颔首,恬淡地说:“先帝在时,欲效开国帝祖之宏愿,以武推行全国,开疆拓土。大肆重用世家大族,以图打造一班雄心壮志之群臣,在现郑国开国之初。起草为军,征伐塞外。奈何,当年的世家不比其先祖之勇,承继爵位,抱团取暖,只知对付政敌,落井下石,剿除异己。也可惜了如江子墨这等大智若愚之辈。唯有陛下承继祖业,励精图治,方得天下之安宁。”
“而今。”景诚帝双手枕着后脑,望着湖中的绵绵细雨,“尚书台百官皆为世族子弟,九州学院的先生都不敢在为寒门震声了。”他嗤之以鼻,“历年推荐,察廉、孝廉,无一个实干之才,唯独你举荐了一个酆承悦,可现下,他死了。”
庞博艺听到酆承悦便想起了那刹那挥刀的光景,那手臂重重的落下去,他的眉眼也随之垂下,现出感伤之色。
“他是个实干之才,微臣钦佩他的为人。”庞博艺似觉疼痛般地扣住手腕,“江湖帮派竟敢于天子脚下行凶,委实该好好整治一番,臣已将此事通传太尉。”
“人之命,天定。”景诚帝抬头望天,“崇都外九城繁杂,该整治的就整治。至于尚书台,你这些年整治有方,倒颇有些欣欣向荣之势。”他凝视着阴沉的云,“文官当从谏,安民生,奉孝先贤之训,承下业之难。你为尚书台之首,教以握笔当知轻重,手不可伸过,盖住了武官的风头。”
庞博艺闻言眉头皱紧,他起身跪下去,对着背对他的景诚帝,诚惶诚恐地说:“微臣失职,还请陛下赐罪。”
景诚帝沉寂无声,既没喝骂他,也没叫他起来。
景诚帝收回望天的目光,他撑起身子抖了抖袖,说:“庞司空。”
庞博艺头贴地说:“臣在。”
“你我为君臣已有数载,还记得朕还是太子时,你不过司职“领尚书事”。先帝殡天,朕年幼不及冠,苦恼国中大小事务。你那时于尚书台中夹缝求生,兢兢业业,稳步不惑。才渐渐趋近人中,左右逢源。”景诚帝回到亭中,他躺在软塌上,手肘侧撑身子,“朕当年不及你,亦,不似君王。”
“陛下谬赞,微臣惶恐。”庞博艺磕着头说,“当年是陛下青眼于臣,方有臣今日之明途。”
“明途至此,余生何求?”景诚帝问他可却先做了回答,“当年烟州花船失火,七个州的州牧尽丧其中。朕闻之心痛,彻夜不寐。倒是你的奏疏,叫朕大梦初醒,如雷灌顶。”
庞博艺骤然瞪大眼瞳,身子绷直不敢抬头,他涩声说:“臣冒犯了陛下。”
“人身死不过半日,你的举荐奏疏中罗列七人皆是朝中大臣子弟,朕看了,也允了。”景诚帝十指交叠,“文官当治民生。朕当年不懂才委托于你。可有一事,你怕是忘了。”
庞博艺恭谨地问:“臣愚钝,请陛下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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